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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杏叫了一声爹。汝诚打量女儿,风尘仆仆,瘦瘦弱弱,总觉得哪里不对。他又问及绿桃。青杏说她随军走了。汝诚皱了皱眉,还想再问。青杏就道:“爹,以后,就咱俩好生过日子吧。”她在那老秀才的家中醒来,喝了一碗米汤,言谈中得知,李贵多行不义,不知道被谁悄悄地干掉了,尸体躺在一个坟堆旁,被人认出的时候,大腿都被野狗噬去大半。青杏暗自高兴,爹爹可以得安逸,再不必心忧。
可她也难过。毕竟弄丢了一个婴孩,辜负了阿凤的临终嘱托!她愧,她恨!傍晚时分,青杏又迷糊睡了一觉。她总觉得疲惫,总是梦到深渊,有人在身后推着她。她又想起了后生。恰好,汝诚端着一碗稀粥进来了。青杏决心把在皋城的遭遇当成一个永远不会说出去的秘密。她吃这一大亏,从此真正明白,有的人,真的不如牲畜。
汝诚看着女儿一口一口地喝粥,终于小心翼翼地告诉她:“那后生,沈潮生,真的死了。”青杏更是面如死灰。这几个月,后生再不曾出现在她的梦里,一个模糊的影子也没有。汝诚说,这些都是罗瞎子趁着李贵的母亲过七十大寿,登门祝寿,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那时候李贵老老实实告诉他,后生就是他杀的,溺死在江里。“李贵也死了,冤有头债有主。只是可怜了后生。”
青杏闭上了眼睛,最后一点残余的梦想也没了。她休息了好几天,而后,一个人梳理了一下,拿了些祭品,拎着个果篮,在后生出事的长江边烧了炷香,拜了又拜。又过几天,汝诚在江边给后生修了一个衣冠冢。那罗瞎子在一旁喃喃了又喃喃:“我该不会算错,后生该不会死,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汝诚总觉女儿有心事,每逢晌午或是天黑,她总喜欢抬头看天,要不低头看蚂蚁,神情恍恍惚惚。他认为这是女儿心系后生之故,故常和她说一些振奋的话,掺以典故。青杏的脸还是寡漠。如今镇上又来了一位镇长,虽然政局摇摇欲坠,保不定过几日白马渡就翻了新天,这是人人都能猜想到的事。可这位镇长迂腐,心里还怀着固执的自信,认为这“天”塌不了。上任没几天,他查看档案,福祥饭馆的文汝诚竟然招待过倭匪,且一住数月,殷勤招待,这还了得?他又问询左右,左右告知这些都是旧事。旧事便是实事。汝诚被他招去,尽管说是被迫,无奈新任镇长认为汝诚软弱,如墙头草。这样的人很该惩治。
于是,李贵死后,汝诚再次入狱。他本有宿疾,这下再次复发,病得就很重。汝诚又被提去了县城监狱,等待判刑。青杏使出种种办法,还是一筹莫展。罗瞎子又坐于门槛,掐指一算,摇头叹息。
汝诚死在了监狱,死在寒冬腊月。隔三天,就是新年春节。青杏和尾郎去收尸,汝诚的尸首干巴巴地缩成一团,缩成一个小孩儿大。狱卒说是病死的,或者是吓死的。
青杏万念俱灰,她埋葬了爹爹,葬在竹园不远的一处高地。爹爹是冤死的。国难当头,当官的夜夜笙歌,百姓受苦受折磨,爹爹并没做错,他还不停地捐款,救了许多的难民。她在爹爹的坟前插一枝柳条。此前,她去了后生坟前,也同样栽下一棵杏树。
杏树柳树都寄托着她的哀思。她一边烧纸,烧着烧着,坟前卷起一阵狂风,她仿佛看到后生的一张脸。眯起眼睛,再看,却发现是尾郎。尾郎蹲下身,替她拔开堆积的纸钱灰。如今他们都没了上人,都是白马渡的孤儿孤女。“青杏,好日子就要来了。我听说,那边皋城已经解放了……”尾郎凑近她,低声说了几句。
青杏身躯一抖,她不能提起“皋城”二字。她紧紧抱着胳膊,想回去。尾郎在后跟随。青杏回了家,尾郎又跟她回家。尾郎不会安慰人,明知汝诚已过世,却还絮絮叨叨地说,只要解放,福祥饭馆又会是一派兴旺景象,青杏可做一个现成的女掌柜。青杏听不下去。她请尾郎出去。
尾郎趴住门框,诚诚恳恳地告诉她:“青杏,从此以后,我们常来常往。你要不嫌弃,我就入赘到你门上,我们做长长久久的夫妻。”尾郎不肯走,他一边说却又一边呜呜地哭。青杏也哭起来。两个人就这样隔着门哭了半天。她哪里有嫁给尾郎的心思?她想,待孝号脱完,就去十里外的的庵堂剃头发当尼姑。
她还没过二十岁,从小妈妈就死了。后来,那后生死了,爹爹也死了。和她亲的人都不在人世。她又被诱骗失了贞,还丢了那婴孩。撑不过,真的撑不过去。这个时候,外面又下起了大雨,黄豆般的雨点子敲打在尾郎的身上,尾郎没伞,青杏开门,让他进来避一避。
青杏烧了姜汤,尾郎不顾烫嘴,一气喝进肚里。尾郎又诉说汝诚在世时待他的种种好处。“虽说后来馆子里来了沈潮生,但我知道,他还是喜欢我的。虽然我为人蠢笨,不大机灵。有一回,我事没做好,被爹爹呛白一顿后,还是汝诚叔安慰我,说为人中庸,反是一桩好处。”
青杏低着头,清理汝诚卧房留下的一只樟木箱子,里面的衣物整理整理,也无需焚烧,送给附近贫寒少衣的人家,也是行善。突然,她在箱子底部发现了一封信,信是爹爹写给她的,没封口。青杏打开,细致看完,哀哀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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