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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没说亲爹叫啥名字,提起他,就像提起一桩秘密似的。娘的脸色凄凄,声音压抑,眼睛也显得特别哀伤。那一刹那,槐果是同情娘的。可她不满足,哪个小孩子不指望知晓亲爹的下落呢?为啥她要和别的小朋友不一样?
“娘,告诉我,我爹到底是哪个啥?”
槐果抬起乌溜溜的眼,那询问的眼神,和沈潮生无二。
青杏一听这话,就知道女儿猜到身世的一半。槐果要爹,那正常不过,她上保育院的时候,就常回来嘟嘟,说别的小朋友都有爹。青杏到底不能说真话,要告诉她,亲爹在监狱里头呢,小姑娘肯定有心理负担。她索性硬起心肠,继续瞒骗。“你爹就叫尾郎,哪里还有别的爹?”
“我不信。”槐果又低了头,盘着手里的橘子。
“你不信我也没办法呀。”青杏继续忙活做饭,她只愿意女儿的童年快快乐乐地过。
槐果皱着眉头,盯着娘的背影,将橘子扔在地上。她回到房间,对着穿衣镜,自言自语咕嘟几句。她不爱打扮的好看,这样就不引人注目,省得班上的同学对她指指点点。
“你是有爹的,别人问起不怕啥。你爹去世了,你就和娘相依为命了。”青杏做好饭,招呼女儿。她觉得槐果不该自卑,衣食上,她尽力满足,余下的,便该好好学习才是。青杏是重视教育的女人,汝诚教养她,没有男尊女卑。青杏的心里,便也自然而然地认为,女孩也该和男孩一样地受教育,那是天经地义,何况早就新社会了。
她忽略了槐果的敏感。工作、家务,已经让她疲惫不堪,虽然槐果也算勤快,也帮她洗个碗洗衣服啥的,但她回到家,始终话语不多,做完作业,便就一个人睡觉——这是她自己提出来的,按着青杏的主意倒不那么快急着和她分床睡。
荷花是一夜之间绽放的。老家的竹园子,也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些笋苗就呼啦啦地窜个,拔得老高老高。青杏的槐果呢,这几年也足见长。十年运动,槐果的功课上上停停,停停上上,成绩当然不咋样。她有时问青杏要钱,去街上,买冰棍。有时候,又一个人去书店,看书看到天黑回来。有时候呢,还会做一些不留姓名的好事。毫无疑问,槐果是一个孤僻的,不合群的,然而又不失善良的少女。十几年时间一晃而过,青杏也四十好几了。她不老,穿上一件稍微像样的衣裳,还文雅得像车间的女干部。如今纱厂也是时断时续地开动机器,好在秩序不乱,工资也未拖欠过。
她身边,已经没有追求的男人。他们都泄气了,像蔫巴的皮球。他们认为青杏就是一块铁,没有感情。她这一辈子亏了,大大亏了,到老有她后悔的时候。说这些话,他们也不遮遮掩掩,用玩笑儿的方式说出来,青杏也不解释,还像以前那样微微笑。
她外表淡泊,内心依旧滚烫火热。空暇时,她也自学法律,了解到无期徒刑也可变为有期,只要犯人积极改造、立功,还是有出来的希望。青杏琢磨沈潮生的性子,认为他不会那样颓丧,毕竟牢狱外头,还有她一心等着呢。只是,这么长的时间,他一点不知自己已有一个十九岁的女儿。
这样想着,青杏仿佛又看到了希望。她让槐果复习文化知识,据说运动要结束了,女儿如能考一个大学大专,那她也算对后生有一个极好的交代。可槐果说不想上学,她只想早点儿挣钱。“挣钱,不急于一时。”青杏这样劝说。她不知道,好几回,当她一个人悄悄回白马渡老家祭拜先人时,槐果都在后头一条船上紧紧跟随。她将古怪的性子先丢一边,发挥自己的聪明劲儿,拐弯抹角,逢人就打听娘的旧事。
总有几个多嘴多舌的。槐果长得好看,嘴巴又会说,会有上了年纪无聊的老人,和她扯上几句,说几句老话,谈些白马渡的旧事。槐果很快知道娘的所有底细,当然也听说了沈潮生的大名。
这么些年辰光过去,白马渡的人已经忘却青杏年轻时干下的那些所谓风流韵事。毕竟她和他们又不是敌人。再说,渡边的好些人,可是没少吃过福祥饭馆做的好饭菜。人啊,嘴上要积德,那文汝诚也是一个大善人。
起先,青杏是偷偷摸摸回去的,后来,不经意撞见几个村人,攀谈几句,也就变得大大方方。他们改了态度,待她友善,看着她的和气神情,就像她仍在馆子里打杂,还是多年前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这让她感动。讲情讲理的,也都知悉青杏的不容易,许多事上她都是身不由己,不能苛责啊。
白马渡的人并不清楚青杏有个女儿。她们还好心劝她再组织一个家。当初她捐出去的老宅竟然神奇地回到她的身边。推开老屋的门,看着里面灰白的蜘蛛网横横竖竖,墙壁斑斑驳驳,青杏捋起袖子,干脆先打扫打扫。她打好水,找了几块毛巾,还有拖把,说干就干。
有人从门外进来。
她一怔,抬头,竟然是杨叔贵。他身后跟着一个模样和他相似的少年,大约十六七的模样。
杨叔贵也四十多岁了,青杏离开白马渡,他接后就成了家,如今儿子比槐果小上两岁,初中毕业后,还没想好该干些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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