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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提醒了青杏,她又急急离开,再次追赶去车站。不管怎说,这厚重沉闷的监狱院墙,还是在她心头添上浓重的阴影。在车站,她足足寻了几个小时,并没有找到他。青杏想,或许过了这么多年,沈潮生的模样已经和以前完全不一样,所以即便他整个人往自己跟前一站,她也是一点识不出的?她的心又觉凄凉。说不定,在这忙忙碌碌的人群中,他看到自己,也会认不得呢?青杏问一家饭馆借了一张报纸,用毛笔在报纸上写上“沈潮生”三个大字,嘴里大声说道:“沈潮生,潮生……”
没人理她。围观的人有,好奇的人也不少,她盯着人群中的一张张脸,老的,少的,黑的,白的,有皱纹的,没皱纹的,他们都不是沈潮生。在疑惑过后,她的心内又竖起一个执着的信念:哪怕岁月荏苒,可他们是一对生死与共的爱人,不管身处何处,不管容颜更改几何,他们心有灵犀,是一定能认出彼此!她寻来一只板凳,就着板凳站在车站的一个高地,对着人群,一遍又一遍地叫着沈潮生的名字。几个小时过去,车站工作人员走来干预,还有人认为青杏脑子不好,或许是个精神病。他们劝青杏,走吧,走吧,你要找的人压根不在嘛。
青杏不肯相信,可她又毫无办法。难道潮生根本没来车站?他走小道抄近路去了别的地方?青杏马上想到他该是走了水路,然后再去哪儿,再回那个江心小岛吗,还是去他的润城老家落籍?这沈潮生啊,确实是今天出狱,他也确实没去车站,当他用左手提着行李,看着头顶那一片湛蓝的天空,像是不习惯这鲜活清透的颜色,将眼睛眯着。他是迷惘的。他早就做好一辈子出不来的准备。能出来,当然是因为立了功,他参与救下一场大火,火灭后,他却受了一身的伤,前胸背后都是疤痕,右胳膊也截掉了。在他得到自由的那一日起,他已成一个残疾人。听着树头叽叽喳喳的鸟叫,看着狱警善意而又充满鼓励的眼神,沈潮生并未见得多高兴。他当然知道时间已经转到公历八十年代。在监狱里,他熬过了饥荒,熬过了孤独,熬过了疾病,熬过了漫长的体力劳动,却终成一个废人。他当然也没忘记自己的年纪,五十几岁,一个半老头子,以后还能干什么?
他期望在铁门缓缓推开的那一刻,能见到梦中萦绕的女人。可她又怎么会知道?沈潮生现在的心是复杂的,孤僻的,忐忑的。青杏……他了解这个女人,她肯定还爱着自己,挂念自己,可是……而今自己又能带给她什么?不管她在哪里,这些年来她该吃足了苦头,一旦他出现,青杏必然要去照顾他,何必要弄得她如此辛苦呢?
沈潮生想回到那个江心小岛去。但如此一来,一定会有人对青杏通风报信,她一定会马不停蹄地赶来。那么,回老家润城去?不不,青杏也会去那儿的。他只想找个无人知道的偏僻地方先安顿下来,再说口袋里也不是空空如也,监狱里发放了一点生活费,够他支撑一时。这废了一条胳膊,身上还有这样那样的病痛,这些都需要好好调理。沈潮生不是生活的弱者,但此时此刻,他并不想见到青杏。
可是,想念的心又是那样迫切。几天之后,在一个细雨蒙蒙的早上,鬼使神差的,他还是又现身于白马渡,穿过芦苇摇曳的江滩,他慢慢地来到昔日的福祥饭馆,默立了许久。那是一个早市,身材高大的沈潮生套上一件乌黑的雨衣,戴着斗笠,形容如夹杂在这里穿梭自如的菜贩,没人理他。
他也不需要人搭理。沈潮生很惊异也很遗憾,原来福祥饭馆已经倒塌,废墟之上裸露着高高低低的几簇野草。他朝野草丛中走去,似乎里面有几声蛐蛐儿叫。这叫声他熟悉,老掌柜文汝诚卧房之内的窗户上,常歇着这些小东西,在一阵又一阵的秋意中,青杏会脱下单薄的杏青色小褂,换上厚实的夹袄。他干脆在野草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从这里观看不远处的江滩,水天一色。馆子已经废掉,就如他已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他的右袖管里空空荡荡。那么,青杏应该不会再回到这里,她不会对着这里的废墟坐视不管的!因着这误会,沈潮生的内心更是凄凄凉凉。
他的身旁,就有一个人敲着竹杖,一点一点地经过。沈潮生听着这有节奏的敲击声,像受到触动,猛然抬头——罗瞎子!罗瞎子提着一个竹篮,他是来这里看看有没有河豚鱼的,先买上几条,放在水缸里,等青杏回来,等着享用就是。罗瞎子走得专心,没有留意这乱草窄石边还坐着一个奇怪的人。当然,他是个瞎子,什么都看不到,但可以感受和触摸。罗瞎子走着走着,突然停下脚步,他嗅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一个男人的气味。罗瞎子拧紧眉头,神色却又极为激动,他用竹杖在地面轻轻地拂扫,这里有人,一个他熟悉的人!
沈潮生凭着本能,真想扑过去一把抱住他。罗瞎子也快七十岁的人了,依旧精神矍铄,腰不驼背不弯,头发花白整齐,戴着一顶罗宋小帽,身穿旧式的乌黑色长褂,看上去和附近村民是那么不同,那么气派!沈潮生哽咽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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