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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瞎子察觉到人影移动,更是不放弃。“唉,无缘无故的,你躲我老瞎子干啥?我老瞎子是整个白马渡最最和善的人。你若是认识我,就大大方方地说出名字。你若是不认识我呢,但咱们现在就坐下来攀个交情。”他说得诚诚恳恳,嘴边露出几颗新镶的牙。茅草丛中,沈潮生的内心更为苦涩。他这个样子,实在不堪去见青杏,真不想成为她的拖累。他没有回答罗瞎子的话,快速地从废墟离开了。
罗瞎子察觉到茅草拨动的声响,嘴里叹息:为什么又要走呢?一个瞎子就能吓着你吗?他的内心划过一个模糊的人影,远远近近,浅浅深深,压迫他的心脏,让他更进一步确认,这个人或许——或许就是那个坐牢的沈潮生哪!他又低着头,再次嗅一嗅茅草丛中的气味,心情愈发激动。那么,到底是不是,到底是不是呢?他干脆坐下来,嘴里念念有词,胡须一抖一抖。
一个小时后,沈潮生身穿雨衣,戴着斗笠,又出现在杨家圩后面的小山坡上,那里是一片坟地。他想在文汝诚和尾郎的坟前祭扫祭扫,没来得及准备香烛,那就在路旁采摘一些小花,也是自己的一片心。沈潮生甚至感谢这突如其来的细雨,借着这雨,他浑身上下就像装了厚重的套子,无人去细究他的脸,辨别他的长相,问询他是谁,如此方得自在。
他心内涌着复杂澎湃的感情,在下坡离开的时候,经过一片高田。这是一茬一茬的红薯田,正值酷暑天气,红薯叶子长势茂盛,一只蔓延到北坡。这个时候,雨也停了,他想寻个大树避避雨。这几天,他一直在走路,天一阴沉,背部烧伤的皮肤奇痒难忍,即便是那尚存的唯一一条胳膊,也是疼痛难熬。突然,他听见红薯田地里有人说话,听声音,是一个五十出头的男人,和一个年纪更老的婆婆,他们似是一对母子。沈潮生远眺了一会,在蓊蓊郁郁的叶片里,果然看见了他们。他打算靠在槐树下,闭目休息一会,耳朵里,就传来那对母子的谈话。坡田空朗清静,四处无屋舍遮蔽,即便他们说话声音不大,但沈潮生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原来这老母亲还在为儿子的婚姻考虑,劝他还是找个女人续弦。这做儿子的,就说不考虑了。他说,这圩上,渡口附近,上了五十岁死了老婆的,大都选择单着过,一年一年过去,很快就老了,还找什么女人呢,让人笑话!这是人家的私房话,沈潮生就有点不想听了。可不曾想,这老母亲的口中,突然就蹦出一个人名——青杏!他以为听错,这只是自己的幻觉。可这老妈妈至少念叨了三次青杏的名字。沈潮生的心咚咚咚地跳。他凝神静听,终于弄明白了原委。这五十出头的汉子就是这杨家圩一片的村长,他早年没了老婆,心心念念的,就中意一个青杏。原来那一天,自己离开大丰监狱,青杏随后就赶过来了,她没找着自己,失魂落魄地回到白马渡,病了一场。许是被雨淋了,又或许是中了暑气,她躺在村子的老宅里,卧榻不起,已有好几日。
沈潮生的一颗心都揪了起来。青杏……青杏……你去找过我!一刹那间,他恨不得立即起身,或者化为腾飞的鸟,一条矫健的龙,飞去村子里找她。他实在是有无穷无尽的话要和她讲呀,他爱她,他念她,她一直是他的宝……沈潮生情难自己,高大的躯体倾斜了一下,习惯性地想伸出右臂支撑,意念一动,却又摇头叹息,苦笑地看着空空右臂,一个跟头栽倒在地。耳畔,那个叫叔贵的汉子又对他娘说道:“娘,青杏这会儿这样难过,咱们也只能给她送点儿吃的,别的不能劝,更不能瞎说啥。我呀,早改了心思了,青杏就是我的姐姐,我也想着念着,愿着早点儿找到潮生大哥。”他说得严严肃肃认认真真。没错,杨叔贵早想通了,那戏文上咋唱的:“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合该他们有前世注定的缘分,自己当个和事佬即可,乱插什么手脚呢?
他也恨不得对着娘时常拜佛的壁龛念上几声阿弥陀佛,保佑沈潮生早日回到白马渡。他提醒娘,这样的话,切莫再说,再说不得。他老娘就笑,说,儿啊,娘懂你的心,自家的儿,自家的身子骨掉下来的肉。这做人哪,却是这样,该进则进,该退就退。好,咱们再锄完这一轮,捎带几只甜薯回去,做一碗滚烫的山芋枣子茶,送给青杏。按理说,这沈潮生既然出狱了,青杏也一直等着他,他们又有个女儿,应该珍惜这得来不易的好时光,赶紧来白马渡,甜甜蜜蜜过下半生才是啊。
母子二人又一边说,一边继续朝前干活。短短的几句话,沈潮生获得大量信息。他再次激动难抑。青杏,青杏真的生下了一个女儿?那么,算算年纪,她该有二十二三岁了。沈潮生一双眼睛变得晶亮晶亮,他意识到自己犯错了,犯大错了,这个当口,怎么能对青杏避而不见呢?这么些年,她一直和女儿相依为命,不知受了多少苦,流过多少眼泪,他趟过漫长的时间荒漠,好不容易从黑暗的沼泽生还,怎么能够再伤青杏的心?沈潮生恨不得用左手猛抽自己的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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