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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杏看着女儿。对她来说,城里户口农村户口那都不叫事,人人平等,活得快乐自在才是第一。沈潮生又道:“我看哪,兴许哪一天,咱这农村户口比城里户口还吃香呢。咱们白马渡得到大发展,那城里人也得来咱们这里盖房建屋,也要求人批手续,寻一方土地不可得呢。要我说,都挤在一幢一幢的小楼里别别扭扭,低头不见抬头见,到底有什么好的?”青杏听了,只是笑。她顺着潮生的话,是呀,经济发展,农村人有钱,城里人有的农村也都不缺,也就没甚区别。
这天中午,天空落了一点小雨,燕子低低地在廊子下回旋转个不停。院子的角落,还飞来几只乌鸦,啄着树上的枣儿吃,一边嘈刮地叫。因为下雨,青杏和潮生不去监工,这一家三口,吃了一个团圆饭。饭是沈潮生做的,三菜一汤。雨后剪下的第一茬韭菜,塘子边种的小慈菇,杜家豆腐坊里买的雪白雪白的纯卤水点的豆腐,一碗草鸡蛋葱花汤,一家子吃得头碰头。
缺了一只胳膊后,沈潮生更加热衷于做饭。吃完饭,这雨点子更大了,黄豆粒般,哗啦哗啦地打在檐角。青杏问潮生,要不,明儿再去?不行啊,我听天气预报,明天可是一个大晴天,咱们工地可得继续开工,脱不开身哟。沈潮生奉行今日事今日毕。再说,现在渡船过江,又不是往年的小渔船儿,摇橹划啊划,都是安全性能很高的机械大船,船上有专业人员,有水手,出不了事的。青杏听了他这末一句,非但不觉得宽心,心里反而一拧,胸口就虚得慌,很痛,洗碗的时候,还打碎了一只碗。
是啊,是她多心。一定是白天太累,盖饭馆子实在太耗神,白马渡自打修建汽渡以来,江南江北来往过船已经七八年了。除非天气极度恶劣,哪一天不通行?哪一天汽渡上的人不是填塞得满满,杞人忧天干什么?青杏看着沈潮生打着伞,提着包,弯着腰,一个人默默地穿行在风雨中,看上去是那么孤单,那么渺小,霎时就有唤住他的冲动。潮生……潮生……你等等……心念一转,青杏整个人已经追到院子外那条小道,她没打伞,浑身淋得像落汤鸡。只是这话一出口,瞬间被雨声吞没,化为无声的叹息。似乎有一股力量,阻挠着她,阻挠她去追。事实上,沈潮生走得非常快,一会儿的工夫,他就拐过村头,消失不见。
好啊,去吧。一切都是我心神不宁,是我瞎想的缘故。她闷闷地转过身,天空乍现一道透亮的闪电,横劈半空,紧接着,轰隆轰隆的雷声便响彻整个白马渡。她一时呆在那里。她听见槐果在唤,娘,娘。到底咋回事?青杏听槐果声音痛楚,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回去。走进厨房,一看,槐果摔倒在地,脚下是碎裂的热水瓶。
槐果嘴里呜咽,说她要拿水瓶,洗个头,谁料想手没稳住,一松,热水烫在脚面,一下子爬不起来。青杏把女儿拉起来,槐果的脚踝烫了好几个红肿的大泡。她心里叹息一声。这雷是在潮生上船前打下的,那么,短时间内,该不会再有电闪雷鸣。她去柜子里取出红药水,扶着槐果走到椅子旁,清洗了一番,涂抹完毕,这雨也就停了。
青杏和槐果不约而同地叹口气,母女二人对看了一眼。爹走了?槐果问。早走了,青杏回。槐果低了头,透过门前残留的雨雾,神情变得很惆怅很惆怅,她抓住娘的手,苦涩而又疑惑,娘,为啥我以前那样傻呢,就像是被下了蛊,痴头呆脑呢?我好歹也读过高中,可为什么就那样傻呢?她不停地重复这几句。青杏摸着女儿的头发,没说话。该说什么呢?这就是一个劫难,走出来就好。她的心里又在盘算,大概出不了两天,潮生就会回来了。办理辞职手续和转户口,不是太烦难的事。
晚上,冷风凄凄,罗瞎子突然登门。他是一个人来的,胳膊肘儿挎着一个小竹篮,说来给他们送点儿东西。青杏打开院门,罗瞎子连声说不过才十月份,外头怎地这样冷,简直就是冬天到了。青杏搀扶他进门,倒上热茶。罗瞎子问槐果呢?青杏说她的脚被开水烫了,估计过几天才能下地,现下在房间里躺着那。罗瞎子嘴里“哦”了一声,又问潮生呢?他说篮子里有烧鸡,有鱼,有酒,这样的天气,倒是很适宜喝酒。
“潮生去锡市了,给槐果转户口。”眼下,青杏和潮生已经是正式夫妻。就在前几天,他们忙里偷闲,买了新衣服,照了相,收拾得干干净净,去镇上领了结婚证。沈潮生的双鬓间已隐有风霜,青杏劝他染一染,人也显得年轻一些。潮生摇头,对着镜子,说他喜欢头上的白发,哪怕白发如雪。青杏就呵呵地笑了笑。我呢,我要也是白发满头呢?没事,那我也一样地喜欢你。回到家,沈潮生郑重地将装裱了的玻璃的结婚证张贴在堂屋,高高挂起。那一晚上,他们两个五六十岁的人,就像是初婚夫妻那样,全然不顾白天的疲累,尽情倾诉了半夜的衷肠。
罗瞎子就说,就算沈潮生不在,可他已经来了,菜肴不能浪费。“青杏,要不,你陪着我喝几口?”青杏不好拂他的好意,罗大娘的住处离这里不算近,前后隔几个圩,三四里地。她去拿筷子的时候,罗瞎子就幽幽说,他和粉花吵架了,心里堵得慌,因此来寻沈潮生。“说来,整个白马渡,我就和这后生走得最近,也最谈得来。”罗瞎子喝了一口酒,慨叹几句,突然又“后生”“后生”地叫上了。青杏停住了动作,心里觉得别扭,大大地不舒服。这都多少年了,当初十九岁的后生,如今已是快六十岁的沈潮生。
门外一阵冷风吹来,电灯跳了一下。哎呀,跳闸了。青杏只好点起备用的煤油灯,摆在桌子上,房间里模糊的一片。罗瞎子嘴里又是“后生”“后生”地扯上,接过青杏的筷子,突然说一句:“这酒菜呀,是我从蒋小发蒋驼子家顺手牵羊拿来的。”“蒋小发?他不是昨天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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