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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雪惊讶于两座小城在语言和生活习性上的相似。诚如荣鸣初来白马渡，他言语间偶尔夹杂的几句家乡话，外婆不用费劲辨别，轻松就能听明白。荣鸣说起家乡的风俗习惯，十二个节气都会吃些什么，逢年过节会预备什么菜肴……外婆更是呵呵地笑，都差不多，都一样。瑞雪参观了荣鸣父母的果园，高高低低的坡子上栽满了橘子树，园子边缘还种了枇杷、石榴、黄桃，一旦丰收，那是一派热闹景象。
瑞雪提出去他家的餐馆看一看，她很好奇。荣鸣的父母吃住都在饭馆，只是过年过节才去家里打扫一下。荣鸣说馆子建在一个小水湾边，要去，得过一个长长的桥。他说，父母就是随便开开的，河豚鱼也是随便烧着吃吃的。瑞雪当然不信这话。过了桥，她才发现，小水湾其实很大，差不多有半个村子的面积，水湾湾周边的房舍，大多经营果树批发，餐馆不多。
瑞雪的视野中，出现一个老人。他看着该有八十多岁，身材高大，但背儿略驼，走起路来，右边的袖子空荡荡地飘着。老人慢慢地走进餐馆。荣鸣带着瑞雪加快脚步，他亲热地抱住老人。老人也很欣喜，提醒他们坐下歇息，嘴里说着含糊不清的话。她立马想起开车时荣鸣说过，家里收留了一个老人，是他父母三十年前行船救下的。老人只有一只胳膊，没得记忆，口齿不清，不知家在哪，但会烧河豚鱼，并把手艺传给了他父母。他们不让老人干活，可他闲不住，只好随他去。
瑞雪礼貌问好。老人慈祥地点点头，可目光就此停留在她的身上，表情瞬间僵住了，嘴巴嗫嚅着，似乎想说点儿什么。爷爷，我女朋友好看吧？荣鸣过来倒茶水。老人不说话，左手握着茶杯，手指不停地颤抖。这让瑞雪觉得奇怪，可也不好问什么。她注意到，餐馆的前后都栽种上了杏树，枝繁叶茂，后院还有栀子花。这让她惊异，尤其是杏子树栽种的方位和福祥饭馆差不多，都是一左一右。对了，外婆也喜欢栀子花，养在花盆，摆在后院，一个人静静地看。
荣鸣的父母都很纯朴，席间，他们不停地给瑞雪夹菜，又说尝尝他们这里的河豚，比比味道怎样？河豚鱼是老人烧的，他停了十来年，但因为瑞雪这个贵客，坚持亲自掌勺。在老人殷切的眼神中，瑞雪吃下一块河豚籽，瞬间舌尖滑腻鲜香。她心里震惊极了，河豚籽当然好吃，可这分明是外婆烧煮的味道，只有和外婆一起亲密生活的人才品尝得出！这该不是巧合。她爸妈可是外婆亲授技艺，配料秘方一点不差，但她一口就能品出爸妈做的和外婆做的细微区别。她讷讷地看着老人，老人也看着他，眼中似有泪水。
这顿饭瑞雪吃得牵心挂肠。饭后，她将剩下的河豚鱼打包，说带回去。荣鸣父母立即说，我们重新做。叔叔阿姨，我就带这个。在荣鸣父母不解又有些尴尬的表情里，老人的目光更显得惆怅。瑞雪发现，老人站在窗户底下，不舍她离去，左胳膊挥了又挥。太阳缓缓地照在他的脊背，那弯腰的侧影弧线，简直和外婆一模一样，她被深深地震撼了！瑞雪停下脚步，转过身，突然拥抱住老人，安慰他，以后自己一定常来看望。她从老人的身上嗅出一点熟悉的气息，这气味更让她心神不宁，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提醒她，她和老人或许是有深厚的缘分的。
走在餐馆前的小路上，回望，老人还站在杏子树下，他一直盯着瑞雪的背影，看起来可怜巴巴。或许，瑞雪这姑娘让他想起了什么，在断路而混沌的头脑里，也有一个和瑞雪长相酷似的女人，或许她已年老，被岁月摧残改变了模样，可在他残存的一丁点记忆里，女人的容貌永远年轻，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就和青春焕发的瑞雪一样，朝气而充满生命力。
没人能走进他的内心，尽管他自己也想不起来什么。他失去记忆，成了个半哑巴，又只有一只胳膊，八十多岁的糟老头子，废人中的废人。虽然他衣食无忧，荣鸣一家待他比亲人还亲，可在瑞雪的眼里，就是觉得他可怜啊！她好奇这个老人的来历，想细细问一问。“我带爷爷去看过医生，医生说他脑子以前受过伤，所以记不得事。说话不利索了，可能是牵动了什么神经，真盼着他能好起来，自自在在地讲话。”荣鸣的话语里，充满了对老人的关心。
他又回忆小时候，亲爷爷奶奶去世的早，父母又忙碌，都是独臂爷爷牵着他的手，给他买零嘴儿，带他逛集市，送他上学去。有小伙伴嘲笑独臂爷爷，小荣鸣会捋起袖子上前，不管不顾地打抱不平。爷儿俩情谊很深呐，不是亲祖孙胜似亲祖孙！他要开车送瑞雪回靖市，瑞雪婉拒了，这样你太累，还是好好休息。她背着荣鸣，打算把带回来的河豚鱼，让外婆尝一尝。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亲外公也是一个独臂，他也是一个技艺高超的河豚鱼大师傅。在外婆的回忆中，外公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人，长相好，性子好，什么都好，可偏偏命运多舛，这一辈子受了许多许多的磨难。后来，在自己出生的前几年，他就出了意外，迄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人人都说他死了，外婆也无奈地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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