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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鸣的爷爷做的。
荣鸣的爷爷?
青杏的脸上顿现失望之色。
不是他的亲爷爷,是他父母行船时救下的。对了,老人家只有一只胳膊。
说完这话,她便望向外婆墙上挂着的外公遗像,眼泪就哗哗地流下来。她懊悔自己的疏忽,虽然隔了三十年的时间,但那位独臂爷爷,和自己亲外公的容貌其实是那么相像!
啊?一只胳膊?他、他年纪多大?
青杏一把拽住外孙女的胳膊。
瑞雪说了老人的年纪,以及他的面容长相。
青杏瞬间坐不住了,她抖抖索索地起身,哀求瑞雪,带她去一趟扬中,她想去见一见。
好,外婆,我带你去。
数个小时后。这天下午,瑞雪搀扶着外婆又出现在那座长长的桥上,走到荣家餐馆。她没有告诉荣鸣,这是属于外婆和外公的独享时刻,谁都不能侵扰。
一个老人缓缓地从馆子门口出来了。他对着路边的一个花盆,一点一点地给花儿浇水。青杏戴上老花眼镜,她一下看清了,瞪大眼睛,似乎呼吸都停住了……
是他,就是他!他真的没死!
老人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怔怔地抬起头,一下僵住了。
青杏!?
青杏?!
其实,桥下的人很多,水湾附近也是人来人往,可在他的眼中,只有一个青杏闪闪发光。他定在那里,似乎已经等待了一个世纪。起先他是木然的,僵硬的,因为脑子一直混混沌沌。许多事就是这样讲不清楚,当他看到青杏,这些问题已经迎刃而解。
因为神经受损,他的嘴巴一直不能利索说话,此时他努力从喉咙里发出深刻在脑子里三十年的名字。封印一旦打开,就如开闸的潮水,汹涌澎湃啊。
他嘴巴“哦哦”了几下,又扶住一旁的墙壁,继续磨练嗓子。
青杏!青杏!青杏!
试了几次,这个魂牵梦萦的声音终于发出来了。
是从心底吼出来的。
他忆起了自己的名字,还有年龄……心底压抑的辛酸,喷薄而出。他又高兴又伤心,想哭又想笑,最终,还是稳住了,一步,一步,朝着伊人走去。
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不管人群多么苍茫,只需一眼,他就能寻到。
瑞雪站在一旁,已经激动得哽咽难耐,眼里泛着晶莹的泪花。
潮生!
青杏!
他们踉跄上前,伤痕累累的手终于交握一起。彼此都至垂垂暮年,人生已禁不起任何的折腾。
很快,荣氏夫妇、荣鸣、槐果和红星、罗瞎子,都知道了。两家人聚在一处,吃了一顿饭,也把荣鸣和瑞雪的亲事提上日程。
沈潮生的根在白马渡,他还是要回去。荣鸣的父母非常舍不得,这下老人走了,他们会日夜牵挂。对于荣氏夫妇的慷慨收留,青杏表示十二万分的感谢,她连连作揖。
罗瞎子独留于福祥饭馆,已然等得不耐烦。本来,他是第一个要来的,要亲自把沈潮生接回来。但是槐果不同意,说他年岁太大,还是不要来回折腾,毕竟坐车也要几个小时的路程。
罗瞎子无法。
天黑时分,他拄着拐杖,一个人站在场地上,弯腰驼背,执拗地等待。
终于,他听到汽车的喇叭声,他竖起耳朵,这是杨红星的车。罗瞎子浑身抖动不停,恨不得大力地跳跃过去——假如时光倒流,他回到还没瞎的时候。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
罗瞎子嘴里喃喃,又仰天大笑。
一夜之间,所有人都知道沈潮生没死,他的命太大太硬铮了!
这实在太神奇,然而这又是真实发生的。
围观的人如潮水,一拨接着一拨。
罗瞎子听了不耐烦,颤颤巍巍地请他们出去,除非进来吃饭,吃馆子里的特色菜。现今河鱼的烹烧技艺,槐果已向市里申请非遗。非遗,非物质文化遗产,懂么?
他还是提醒青杏,大活人回来了,孤山陵园的坟墓,最好还是平掉,保留渡口的雕像就行了。沈潮生想去看看雕像。到了那里,他说,这样不好,我只是一个平凡的人。
有电视台记者听说这件奇闻,纷纷赶来采访,他还是淡淡的,我就是一个普通人,你们不要关注我,多多关注白马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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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告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交通运输部《内河渡口渡船安全管理规定》,靖市人民政府决定、暨阳市人民政府决定:靖市白马汽渡——暨阳市黄田港航线于2018年8月29日12时停航,暨阳市申港河西——靖市上港航线于8月29日11时开航。
特此公告。
靖市人民政府
暨阳市人民政府
2018年8月27日
这天,瑞雪送完孩子上幼儿园,打开当天报纸,得知运行了三十几年的白马汽渡“退役”的消息,她很平静。
外婆说过,这天底下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不对,这话其实是太外公说的。
太外公告诉外婆,白马渡是有灵性的,这里的水、土、树木,乃至于石头、花草,都是有灵气的。是啊,这里有瞩目的长江大桥,有珍贵的湿地,有绝迹而又出现的戴胜鸟,还有红杉生态植物园,不远处是两个经济开发区。哦,这里还修建了一座规模很大的船厂。
汽渡的历史于白马渡而言,不过短至一瞬,它在这里默默离场,却在别处肩负使命。所以,不管是失去或是拥有,快乐或者悲伤,都不必太过纠结。
过去已成过去,明天永远是新的一天。
曾有一个摄影师来渡口寻找灵感,看着江边蹒跚走来一对耄耋老人,相依相伴。黄昏时分,夕阳把柔柔的光线洒在他们的头上、身上,散发出不可言说的光泽,两位老人白发如雪,脸上皱纹纵横交错,不禁心生感动,“咔嚓”一声,拍下照片。
罗富强老先生兑现了诺言,他于睡梦中辞世,无疾而终,享年一百零八岁。白马渡因为福祥饭馆掌柜青杏和厨子沈潮生的这一段传奇经历,声名大噪,成为游客们向往的美食小镇,也是年轻人心中的爱情之渡。瑞雪在馆子前挂上一串风铃,佳节良辰,写满了情侣名字的风铃,在风中叮当作响。
白马渡依然年轻。这片驮沙牧马之地,一千年前还是茫茫的水域。五百年前,它完成了作为一个镇渡的雏形。现在,它发展迅速,俨然是靖市的象征之一,并上升到了文化层面。如今它正值风华,兼融内敛和粗犷两种气质,并时刻在诉说,它的不屈,它的尊严,它的悲悯。回眸,凝望远处嶙峋乱石,但见江涛拍岸,江水浩荡,而天空一如既往地澄澈,似乎一切又都未变。改变的是,时代车轮滚滚向前,所迸发的生机、力量、及孜孜追寻的梦想,白马渡历经沧桑,却从未停止生长。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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