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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侍卫东倒西歪地斜靠在船舱壁板脚,饭碗乱七八糟地散落在他们身旁。蜜糖一头载在菜碗里,样子醉得不轻。狗也会醉,游梅的眼睛笑了起来。她转角处找到了林教头,他手里还拿着一个酒壶,边啃猪蹄边喝。幸亏要商量的对象还怎么醉,否则只好听任李白的酒船将他们带到七雄关。
她蹲下来把李白的意思说了一遍,林冲吐出满口酒气:“你父王会在自由海峡等你的,还有二郡主。”
“那怎么办?”她抬头看了看醉卧的侍卫们,“你们怎么都醉成这样?”
林冲丢掉手里啃剩的骨头,喝了一口酒:“折腾大半宿,又累又渴,船上又没水喝,酒又能解乏,所以都多喝了点儿。”
“那,那我们怎么让李白把船开回自由海峡?”她用手绢扇了扇面前的酒气。
“没办法,我也动不了……七雄关到七穆都……确实……确实近些,风又这么吹……”林冲吞吞吐吐地说完,就松开了手,任酒壶滚落甲板上。
“怎么办呢……”游梅自言自语着站了起来,肚子也觉得饿了,“找小二,进舱房吃饭吧。”
走进船舱她觉得灯笼的光线恍恍惚惚的,脚下也觉得地板摇晃。这酒能这么厉害?酒气也会醉人?她还没喝,嘴巴早就渴干了。“小二,饭菜是不是在舱房了?舱房在哪里?”
“小姐随我来吧!”小二在底下舱房层木楼梯口大声回应。
她扶着舱壁,慢慢下了楼梯,总感觉晃得厉害。算是没有摔着。下到舱房层时她心里暗自庆幸,昏暗的灯光中她却闻到更强烈的酒香,有一种血气冲头的感觉。还好,小二没走几步就告诉她舱房到了,酒在酒舱隔壁。晕死,晚上做梦都会醉。
进了舱房,她立即关上门,插上门闩。昏黄摇曳的灯光下,她看到了小桌板上摆了两碟菜、一小碗汤和一大碗米饭。终于可以吃点东西了,酒香还蛮刺激食欲的。毕竟平常她还能喝那么一点点酒,只是此酒非彼酒,她没敢喝。
一碟红油顺风猪耳、一碟韭菜炒小虾,一碗酸酸的酒糟蛋花汤,不知不觉就让吃了一大碗米饭。从来没吃过这么多的饭菜,如果不是海上漂时清空了肠胃,就是这酒香和饭菜美味刺激的。吃饱了,晕晕乎乎的感觉就更强烈了。躺下来,睡一觉。往哪儿走的事儿留到天亮再说吧……
不知过了多久,她梦见自己在王宫后花园里,坐在一棵红叶白干的树下绣花。绣着,绣着,太子印象摘了朵玫瑰花边走边闻着花香,她早就瞟见了他,但是没有抬头。印象嘿嘿笑着走近,将玫瑰花猛地伸到她眼前。她的脸立即火烧火辣,心里美滋滋的。
当她接过玫瑰花,拿到鼻子边一闻,一阵酒香扑鼻而来。这是什么花?酒玫瑰?她抬起头问,突然间印象就变成细妹游倩了。这个死丫头,整天弄些鬼玩意儿来,打也不是,骂也不是,烦都烦死了。
细妹咯咯笑,说这不是玫瑰花,是美人剑。细妹在花柄上一搓,花瓣就弹开了,很锋利,很晃眼。把她吓得差点往后翻倒,但玫瑰花刺瞬间变长,像一根根树藤伸出来把她从后背搂住了。她抬头向上看时,细妹又变回了太子,印象的嘴唇裂得像石榴,大板牙闪着银光。
银光越来越近,快要碰着她的脸、鼻子。一支宝剑横在了中间,寒气逼人。她只有往后倒,闪开着一剑。却发现自己躺在二妹的臂弯里,二妹的眼神很神秘,散发着七彩斑斓的光环。晕,晕,晕……真的晕了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船上没有早餐,所以一直没有叫醒她。等她睡到自然醒走出舱房来到甲板层的时候,看到海上的落日。天啊,我怎么睡了这么久!“现在到了哪里?”
“大郡主醒了?”林教头从满是酒坛子的甲板上走过来,“昨晚喝多了,你当时说啥?”
她突然想起了,笑着说:“我也睡过头了,昨晚李白说这船要到西香半岛,风向不适合返航,问我们是不是在气雄关下船。”
“那不行,主公约定在自由海峡会合,不能让你父王担心。他在那儿等我们也很焦急,还有二郡主。”林教头站在船舷边,指着夕阳东沉到地方。
“那怎么办?我们一起去跟李白说?返航自由海峡的费用都归我们出?”她看着海上飘荡的落日倒影,层层波浪把阳光不断推近。
“不可以,返航再过来,我这趟货的时间就耽搁了。”李白的声音从楼梯口传,她回过头去,一卷丝绢布从楼梯上落下来,李白接着说,“你们看看地图,返航自由海峡要好几天,还不知道风向怎么样;明天天亮就到七雄关了,你们走陆路天黑就可以到七穆都。何乐不为?”
她捡起地图,边打开边喊林教头:“林叔叔,过来看看。”
林教头走进船舱,接过地图在地板上铺开,蹲下来仔细研究:“按照李老板画的位置,我们现在在这里,到七雄关只有百把里,七雄关到七穆都三百多里,骑马的话在天黑前可以到达七穆都。”
她的眼睛随着林教头的手指在地图上走动,自己比较了一下到自由海峡和七雄关到距离,问林教头的侧脸:“那我们就在七雄关下船?”
“主公那边怎么办呢?”林冲扭过头看着她的裙子,“不能让你父王和二郡主久等啊,等人最焦心了。”
“是,尤其是现在,彼此死活都不知道。”她也蹲了下来,把裙摆夹到膝盖之间,“四弟的天线老鹰不是跟着父王嘛,写信让天使送过去,怎么样?”
林教头笑了起来:“大郡主脑子好使,我看这样行,老鹰找老鹰和老鹰找狗比人找人容易得多,还有二郡主的老鹰说不定也能碰上。”
“那好,我现在就写,写好就让天使跑一趟。”她说着站了起来。
林教头也站了起来,“改成七穆都会合主公就不担心咱们了,可哪里有纸笔墨呢?”
她指了指楼上,喜上眉头,“李白整天在上面饮酒作诗,我找她借。”
“好!”林教头蹲下去把地图卷起来,伸手递给她。她接过地图就朝楼梯脚走,林教头转身出了船舱。
“咚咚咚”,她上楼梯的声音像鼓点一样,兴高采烈,几下子就到了二层舱厅。李白低头奋笔疾书,没抬头理她,她上楼梯的声音似乎没有打扰到他。她走到他的面前,看着地上的白纸黑字,龙飞凤舞的狂草她静静地看了半天也没认出一个字来。
李白写完一张纸,把毛笔往砚台上一搁,抬起惊异的目光:“仙女降临,有失远迎!”然后,就抓起酒壶狂饮起来。
“少来了,都被害得要走七雄关了。”她听李白的夸赞时脸就红了,红着脸正好表示愤怒,“借你的纸和笔,给我父王写信。”
“写信?怎么送过去?”李白的眉毛拉得老长,胡子上的酒珠子反射着夕阳的金光;他伸手示意她坐到他面前,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怎么?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她没有立即坐下,指了指桅杆上的老鹰,“让我的天使送过去……你这纸可以用吗?”
李白挥动酒壶,红脸、白胡子和他天真烂漫的笑容——一副真实的鹤发童颜。他指着角落的一堆纸说:“这纸不行,到了都看不见;那边的纸还马马虎虎。”
“好,谢谢!”她说着就去角落拿纸,一整张一整张的拿来写信又太大。挑了一张比较硬的,撕了一小块就转回到李白面前。
“需要我代笔吗?”李白看着她,“不收费。”
“我会写,谢谢!”她说着就拿起李白的笔,就在他的伏案上写了起来。
李白看着她写字,说:“下笔如走丝,此女最多情。”
二十几个字很快就一挥而就,她站了起来,吹了吹未干的墨迹,眼睛扫视着舱厅。有什么东西做信筒呢?看了一圈没合适的,一盆小竹子进入她的眼帘。就一根了,不多。
李白慌忙站了起来,伸手制止道:“你要干甚?怎么摘我的竹子呀?这可是从天上来的呀!”声音中夹带着伤感和无奈,“唯小人和女子难缠也!”
她才不管那么多,她想干的事儿谁能拦得住,这么点儿东西紧张啥?“谢谢了,”她折了一棵竹子就转身往外走,出门时回眸一笑,“晚上跟你学弹琴!”
“唉!”李白发出捶胸顿足的感叹。她笑嘻嘻地下楼梯,“咚咚咚”的鼓点声更大,更密集。
走到甲板层的舱门,她喊一声正在眺望大海的林教头。林教头高兴地接过信纸和竹子,卷起信纸,另一个侍卫走过拔出长剑准备帮忙削竹筒。她就走到舱壁的拐角处,朝桅杆上招手:“天使,天使,下来!下来,来!”
“嗷呀”一声天使就俯冲到她面前,翅膀羽毛在船舷上刮蹭得吱吱响。她捧着天使的头说:“父王和二妹在自由海峡,白头和天线也在,你把这信送过去,找到他们,再回来。”说了三遍,确定天使听懂了,她就让林教头拿竹筒过来。
天使很乖,站着一动不动地让林教头和侍卫在她腿上绑信筒。等林教头站起来,确认绑得牢靠,游梅就拍了拍天使的头,“飞吧!飞吧!飞到父王那里,再回来!”
她刚松开天使的头,和侍卫一起往边上让了让。天使跳到船舷上,展开翅膀,扑楞两下就跳了下去。“嗷呀——嗷呀——”快沾着水面的时候,天使折转方向,迎着海风冲进了落日的余晖中。送出了这封信,她的心情好多了,现在可以看看大海,晚上学学古琴了。
提到琴,她想起昨晚父王把古筝丢进了小船,就问林教头:“林叔叔见过我的琴吗?”
“哎呀!”林教头拍了一下额头的白痕,“昨晚忘了,看还在小船上么?”
她和林教头一起穿过排列整齐的酒缸,到上船的船舷边向下一瞧,心里又咯噔一下。小船侧挂在大船上,里面肯定什么也没有。昨晚黑灯瞎火地上船,古筝一定掉到大海里。这可是母妃从娘家带来的,听说十分珍贵。唉,怎么跟母妃交代呢……
这个晚上过得很快,很愉快。
像个老顽童似的得李白请她上二楼吃饭,菜式不多,却都是下酒菜。李白一边吃一边跟她诗情画意,出口成章。此时,她觉得母妃的那点诗作比起李白来,无论气势还是意境都有很大的差距。李白即兴的几句话就让联想翩翩,她甚至纳闷李白这么个酒商怎么有如此高的才情,或者说李白有如此高的才情怎么就成了酒商。
酒足饭饱,李白就把古琴拿到案桌上,面对面教学。她很快就把琴星记住了,试弹了几次,便开始弹熟悉的曲子。比较两种琴音和声韵,她的兴趣就上来了。李白还夸她有艺术天赋,并教了她一些不同的弹法和技巧。然后,她就应李白的要求把父王教的两首曲子弹了一遍。虽然不如古筝弹得韵味十足,但还是见到李白摇头晃脑捋胡子。
弹了两个时辰,手指头实在受不了,便洗洗睡了。
天一亮,小二就来敲门,告诉她七雄关到了。她立即从床上坐起来,一边回应一边打了几个呵欠。起床,开门,洗漱,梳理,快速完成。上到甲板层时,林教头和侍卫们都站在船舷边迎着她,准备下船。临行时,小二告诉她,这船将在这里停半个时辰,补给食物和水。
下了船之后,在码头上看到李白站在二层舱厅向她挥手道别,她也笑着向李白挥了挥手。吃早餐、买马、进关,林教头提醒她还有些准备工作要做,若想天黑前赶到就必须抓紧时间。她就不跟李白说那么多感谢的话了,跟随林教头的指引往街区方向走。
走进街区时,林教头似乎发现不对,对她说:“平常的码头应该人挤人的,这里怎么没看到几个人?”
“我也不知道,很少出门,对这些不懂。”她边走边说,“先让大伙儿吃点东西吧,我觉得好饿。”
走了几条街才看到一个路边摊,蒸笼冒着热气,边上一口柴火锅烧得浓烟滚滚。去不去吃呢?这么脏乱的地方,她还是头一回涉足。但是,饥饿的侍卫们却忍不住,林教头刚刚指了指这个食摊,他们就跑过去,自己揭开蒸笼拿馒头包子吃。她也不管那么多了,快步走过去接过侍卫递来的包子就吃了起来。
林教头走近没有动手,满是疑惑地问正在揉面的摊主:“这街上怎么没人呢?”
摊主头也不抬,使劲儿揉面,说:“哎呀,客官是头一次来吧?最近不是闹水怪吗,码头来往的船停靠得少多了;就连七雄关都封闭了。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呢?”
“我们要去七雄关,照你这么说是去不了了?”林教头认真地问。
“吃完东西,赶紧上船回去吧。此路不通。知道为什么吗?印钱皇帝在海上都让水怪抓去了,守将当然要封关了。你们要是不信就自己跑一趟,错过了返回的船可莫怪我没说实话。”
“好的,谢谢!”林教头也抓起馒头啃起来。
“什么?印钱皇帝被水怪抓了?”她忍不住重复了一下。太子不也被抓了?
摊主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并描述得有声有色。她听完之后,就一个反应:不可能!
狼吞虎咽地吃完,一行人继续往七雄关赶。也不远,城墙都望得见。眼见为实,进得了关再找马屁。进不了,就还坐李白的船。多几天也无所谓,反正已经送信过去了。
匆匆赶到七雄关,关门。门上还贴了告示,说法跟摊主讲得一致。她看了看林教头,“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速回船上去!下一趟船还不是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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