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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百年沧桑华兴村 > 第18章 落户华兴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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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25年3月,孙先生在北京逝世,国内的革命形势发生了很大的转变。同年五月,上海租界发生“五卅惨案”后,广东的民众发起了声势浩大的省港大罢工声援上海人民的反帝斗争。

    当地纺织厂工人罢工后,香草的裁缝铺因货源紧缺处于歇业状态。香草带着星伢子和秋生在家印发各种宣传单,而传单的内容几乎都由当地一家报社的倪姓记者提供。

    倪记者后来参加了国民革命军去了武汉,当时正处于国共合作紧张时期,倪记者作为国民党的左翼分子积极主张国共合作,但最终国共合作宣告失败,倪记者也因此离开了武汉国民政府来到了华兴村教书,成为了星伢子所在小学的第一任校长,同时也在星伢子心田播下了革命的种子。

    这是后来我采访华兴村的一位老人收集来的资料。那位老人的父亲就是当年给香草开股权证明的那位归国华侨。老人姓陈,说起来和香草也算是本家了。香草自被父亲许给陈姓渔民做童养媳后也因此改了姓唤作陈香草,但华兴村的老人却习惯叫她阿香婆。

    我问陈大爷,阿香婆是怎么来的华兴村?是不是跟那位倪记者有关?当时在我脑海里都是阿香和倪记者发宣传单的场景。我一厢情愿地在心里默默地凑合着这两人在革命的大熔炉中擦出爱情的火花。

    陈大爷呵呵一笑说你们这些当记者的就是浪漫。那个年代兵荒马乱填饱肚子都困难,大家哪有心思谈情说爱啊?能保住自己和家人的命就不错了。

    于是我的脑海里又勾勒出另一幅白色恐怖的画面来。

    “倪先生:见字如晤。4月12日,蒋先生在上海发动了反对国民党左派和共产党的武装政变。吴铁城已在广东派出大批警探搜捕国民党左翼分子,或押送往中山市附近小岛……”

    昏黄的豆油灯下,倪记者从一支钢笔帽里抽出一张被叠成牙签般粗细的字条,仔细地展开研读起来,然后又默默地把纸条放进了煤油灯罩里。纸条遇火哧啦一声被点燃,又很快熄灭成了灰烬。

    “怎么办?”

    年轻的香草敏锐地捕捉到了大革命失败的危机,她盯着倪记者的清瘦的脸想从中找到答案。

    “得设法解救这些同志。”

    倪记者眉宇紧锁,在报社那间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思忖着如何营救这批国民党左翼分子。

    “咱得登报提醒他们……”香草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

    “可是那样做报社就得暴露了。”

    “时间来不及了,救同志们要紧。”

    “会连累你和孩子的。”

    倪记者犹豫不决,他不想因为此事把香草母子俩都牵连进来。

    “说啥话?我是商会理事,就算被抓迟早也会被保释出来的。”

    若是放在两年前香草这个商会理事还算个人物,但省港大罢工的这两年,她的铺子歇业没了生意,自己这个理事身份早就不保了。但为了保护一大批革命同志,香草也就顾不得许多了。此时的她只希望倪记者赶紧登报把这则消息发出去。

    报纸连夜印刷,吴铁城也开始了四处抓人。次日凌晨,倪记者跟着一帮国民党左翼分子秘密乘船去了武汉。香草和孩子们则重新回到了香港。

    为了生活香草在香港盘下了一家裁缝店。与此同时,她也开始打听起华兴农业股份公司的情况来,毕竟她当初投了几股在这家公司。

    已经到华兴村创业的陈老板向这位本家发出了到华兴村创业的邀请,说自己考察了这里的地理环境和土壤资源,非常适合发展桑蚕业。他们几个大股东已经买下了这里的一千七百亩良田,种植了大批桑树,还雇佣了周边村庄的农妇培育优良蚕种。

    “阿香妹,你若来可以把这里的纺织业带动起来。到时候咱把丝绸生意做到海外,还怕发不了大财?再说了,江南的水质好,这里的姑娘个个皮肤细腻柔滑,不像我们广东姑娘皮肤黑不溜秋的…..”

    陈老板的邀请函很让香草动心。此时香草在香港的生意已经有了起色,让她放弃好不容易创下的事业离开香港香草有些犹豫不决。而让她迟迟下不了决心的另一个原因是香草要去的地方正是制造“四一二惨案”的国民党政要所在的大本营。

    这一犹豫又过去了两年。而这两年倪记者的人生道路也产生了质的变化。

    七月的武汉,骄阳似火。而汉口码头却显得格外的阴冷。

    一束白色的菊花被静静地摆放在江岸边。身着黑色便衣的倪记者缓缓地脱下了头上的礼帽,对着江岸鞠了三躬。就在当天,和他称兄道弟的一位共产党员因为说了一些过激的话,被当局作为异己分子被秘密杀戮。

    “联俄容共”方针的国民党武汉政府继国民党南京政府在上海制造“四一二”惨案后,于七月发动了“七一五”政变清扫共产党员。

    白色恐怖下,一批国民党左翼分子纷纷站出来公开指责国民政府出尔反尔的卑劣行径,但同样遭到了当局的迫害。见证大革命失败的倪记者义无反顾地加入了起义大军,告别武汉来到了江西南昌。

    起义失败后,一部分义军反叛回到了国民党军队,一部分逃亡回到了家乡,还有一部分跟随了共产党的部队。倪记者选择了第三条道路。

    宁汉合流后,国民党在南京成立了中央特别委员会,南京成了国民党政治中心。倪记者被秘密派往南京,成为插入国民党心脏的一根利刺。

    当时在南京的广东人不算太多,老乡在一起聚会经常聊的话题就是老家那边的情况,或者是又遇着了哪位老乡顺便在聚会时带过来让大家一起认识认识。倪记者就这样进入了粤在宁老乡圈。

    因为他有文化,加上华兴村急需建一所子弟学校。老乡们采纳了引荐人的建议,聘请倪记者为村里的孩子教学。借助华兴村需要办子弟学校的机会,倪记者成为了这所子弟学校的校长。

    于此同时,1929年10月24日美国纽约股市的大暴跌引发了新一轮世界经济危机。香港的经济受到了巨大冲击,货币贬值股票下跌工厂倒闭工人失业。香草在香港的生意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她开始动起了回内地投资创业的念头。

    于是,她托人代笔给本家陈老板去了一封信表达了自己来华兴村落脚的意愿。

    很快陈老板回信表示欢迎,并表示香草只要再出一百大洋就可以拥有华兴村里的一栋面积160平米的二层小洋楼别墅,别墅自带花园。香草的孩子可以就近上华兴村的子弟学校。信末附带了一句,校长也是广东来的,姓倪。

    香草看到这封信的最后一句,一下子联想到了两年没联系的倪记者。莫非他早已去了华兴村?

    带着无比激动的心情香草又找人写了一封信捎给倪记者。

    “倪兄:见字如晤!近日收到远方来信,提及华兴村子弟学校校长姓倪,可是先生您?甚念。自那日匆别离,已逾数年。欣闻先生投笔从戎,以救国救难为己任,甚是敬佩。余亦离中山,居港守业,无奈香港经济萧条,欲离港赴宁创业,以振民族大业。另,悉闻孙先生灵柩近日抵宁,心中十分悲恸。余早年亲聆其救国主张,深受先生教诲……”

    信虽然寄出了,但并没有马上转交到倪记者手上。香草只知那校长姓倪,以为就是倪记者。没料到对方早已更名,信封上的名字查无此人。陈老板回信也说,倪校长并非香草所要寻找之人,可能此人早已在炮火中丧身。

    收到回信的香草好一番失落,但她仍然相信自己的直觉,认为倪记者还活在人世并没有牺牲。

    此时的倪记者已经习惯被人唤作校长了,也许因为战火的洗礼,原先那张清瘦俊朗的脸上写满了沧桑,瘦弱的身体也魁梧了许多,乍一看极像是一位阅历丰富的中年男子。

    而香草也到了三十岁的年纪,经过多年商场的历练绽露出了成熟女性特有的风韵。与她说媒的人络绎不绝,但香草以各种托词推脱了。不知道在她心目中是否给倪记者留有一席之地,这个史剑始终没有告诉我。

    史剑说,姥姥之所以到华兴村是因为在香港的生意不景气,加上海外华人纷纷回国投资创业,她也就自然而然地来到了老乡云集的华兴村投资。由于她对纺织业有研究,便挑起了负责丝纺厂的重任。

    接到回信的香草并没有马上动身前往南京,她在香港又待了一年,指望等世界经济恢复后再做打算。但是局势并没有很快得到扭转,当地经济正以直线加速度的方式下滑。眼看着服装市场越来越萧条,香草决定离开香港回到内地。

    变卖掉港产的香草带着星伢子和秋生一路辗转来到了华兴村。那一年是民国廿年,公元1931年。国民党的白色恐怖依然十分猖獗。同年2月,胡也频、柔石、殷夫、冯铿、李伟森五位左翼作家在上海被国民党秘密枪杀。

    得到噩耗的倪校长难掩心中悲愤,拿起毛笔愤然疾书,痛斥国民党诸项罪行。但写到一半,他停下了手中的笔。不能冲动!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劝自己平静下来。他想起了自己肩负的重任,为了革命胜利不可轻易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对于香草一家的到来,倪校长既感到激动,又心生忐忑。生怕与香草相认后自己的身份被公开,反而影响到自己的秘密行动。思虑再三,他选择了继续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

    “校长,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我是香草啊!”

    香草到华兴村的第一天就带着孩子去拜访倪校长,她一眼就认出了面前这个面容黝黑的中年男子便是当年与她一起发宣传单的那位倪记者。

    “夫人,您认错人了!”

    倪校长客气又礼貌地回答。

    “这怎么可能呢?你明明就是倪记者啊!咱们一起发过传单的!”

    情急之下香草把几年前的事给透漏了出来,后来又觉得不妥赶紧用手掩住自己的嘴改口道,“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没关系,夫人。”

    倪校长礼貌地点点头。

    回到家的香草对倪校长的行为大为不解,心想他极力掩饰的目的是怕之前的事暴露么?这么一想,她心里也觉得紧张起来,决定把陈香草这个名字换成陈阿香。过去的历史就让它随陈香草这个名字一页翻过吧!

    “星伢子,秋生,从今往后你们要记住妈妈的名字不再叫陈香草,而是叫陈阿香。”

    香草一脸严肃地把两个儿子叫到跟前。

    “为什么呀?阿香这名字好土啊!”

    11岁的秋生对母亲改名的行为非常不理解。

    “不要问为什么,名字就是用来叫的,有什么土不土的?”

    “知道了!”

    兄弟俩看到母亲不愿意说更名的理由,也就不再吱声了。

    “妈,倪校长真的不是以前那个和我们发传单的叔叔吗?”

    已经长得和香草一样高的星伢子盯着香草的眼睛问道。

    “不是!”香草很干脆地回答。

    “你骗人,他就是那个叔叔。你们好奇怪啊!为什么都要改名字啊?”

    “星伢子,秋生,妈妈告诉你们,这里不是香港,咱待的地方是南京。听说过老虎监狱吗?就在这个地方。”

    “就是那个把人关起来灌辣椒水,跪钉板,烙火印,还吊起来拷打的老虎监狱?”秋生一脸惊恐地问。

    “对,就是它!”香草神色肃然地说。

    “啊?!妈妈咱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啊?这里太可怕了!”

    两个孩子已经嗅到了危机,知道他们身处的地方并非世外桃源,不觉紧张起来。

    “别紧张,咱们就是来做生意的。记住,对谁都不许透露过去的事。”

    香草打开窗户,眺望着远方那轮渐渐下沉的红日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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