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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云,你跟你大舅说说,我姥姥那块地能晚点动工不?”
“不就是一块空地么?早晚动工不是一样的嘛!”
“不一样。我想在动工前联系上我台湾表哥和表姐,请他们回来看看。”
“那你知道他们的名字吗?能联系上吗?”
“不知道。但我前不久联系上我小舅家的两个表兄弟了。”
“他们怎么说?”
“他们说年纪大了,不想出远门。”
“你表哥他们今年多大了?”
“大表哥比我妈还大将近十岁,我妈是1948年出生的,你算吧!”
“这么说你那个大表弟今年有82周岁了?”我吓了一跳,史剑有这么大年纪的表哥不是我所能想象的。
“我的乖乖,我都可以叫姥爷了!”
“哈!你也可以叫我爷爷的。”史剑趁机在嘴上占便宜。
“去,去,去,难不成还要让我妈喊你一声叔?”
“岂敢,岂敢!”
我俩瞎掰着,又引到我妈李半仙的话题上来了。
“对了,你妈最近身体还好吧?好长时间没去给她拍录像了,她可在你面前提起我?”
“我妈她忙得很,天天在家不是记日记,就是整理杂物,还天天打电话联系来联系去的。没时间理你!”
“这么忙啊!忙起来也好。忙起来就没时间去七想八想了,会少了不少烦恼。”
“是的,人太闲了也不好,弄不好会闲出病来。但瞎忙也没意思,成天忙忙碌碌却忙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为这段时间把大把的精力耗在华兴村调研这件事上有点闷闷不乐。
“做什么事都不容易。咱遇到的这点事都不是什么事。比起我大舅当初受的罪不算什么。”
史剑话锋一转,接着又跟我聊起了他大舅的事。
自秋生与他闹掰后,星伢子一直揣着一颗赎罪的心四处打探他大侄子的下落。但他问遍了所有能联系到的人,就是没有任何消息。
秋生的大儿子是阿香婆一手带大的,对这个长孙阿香婆是格外的疼爱。听说大孙子丢了,急得一连几天卧床不起。等病稍有好转,便进庙烧高香许愿去了,还找来算命先生给她孙子测卦,为找回秋生的大儿子可是想尽了各种办法。
秋生的老婆因思念大儿子成疾,疯病日益加重。小儿子受刺激后见着陌生人就躲,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交流障碍。面对如此大的压力,三十岁的秋生精神快要崩溃了!
星伢子几次跟阿香婆解释,报纸上宣传秋生这事怪不得他,只能怪发稿的人考虑问题不周全,没想到敌特分子会打击报复……阿香婆说,多说无益。还是尽快把你大侄子找回来吧!我那可怜的大孙子现在不知道在哪受啥罪呢!
自从秋生一家出事后,星伢子几乎夜夜失眠,白天上班精神恍惚,连他分管的生产车间也很少去了。这无疑又让不法分子给钻了空子。
新中国成立后,百废待兴。国民党撤离大陆时,几乎掏空了国库,把能带走的东西都带往了台湾。还留下一批余孽伺机搞破坏,企图毁坏基础设施,颠覆政权。为此,1950年10月,中共中央发出了《关于镇压反革命活动的指示》,在全国开展了声势浩大的反革命运动。到1951年10月,镇压反革命运动基本结束。
秋生的大儿子就是在这场运动中被解救了出来。12岁的他毫发无损,但经过特务集中营一年时间的秘密培训,心灵饱受摧残,人生观和价值观彻底扭曲。
大儿子的平安回来并没有给秋生带来多少惊喜,因为他发现大儿子叛逆的性格比起当年的失踪带来的麻烦更大了。秋生的老婆却没有想那么多,相反因为儿子的平安回来,精神状态慢慢好转,失心疯病也消了。
得到长孙回来的消息后,阿香婆第二天就带着三岁的阿囡赶去了大别山。见到大孙子激动地搂着面前的这个和星伢子小时候几乎一个模样的孩子泣不成声。拉着阿囡的手指认这位大哥哥将来得管她叫姑,还带她一一认识了二哥二嫂和两个大侄子。
那个时候的阿囡并没有长幼概念,也没有多少记忆。只觉得山沟沟里的生活缺衣少食的,并没有自己生活条件好。只想着母亲阿香婆能早点带她回家,那个叫星伢子的大哥说不定又从城里给她带好吃的东西回来了。甚至于小小年纪还在两个比自己大近10岁的侄子面前炫耀起来。
不懂事的小侄子闹着要跟奶奶回华兴村老家去。但被秋生一个巴掌给吓了回去。阿香婆责问秋生为啥打儿子。秋生一句话把她气得够呛。秋生说,这辈子都不会回华兴村了,他的儿子也一样。他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的哥哥,也绝不会让自己的两个孩子认星伢子这个大伯。至于阿囡嘛!可认可不认。
阿香婆原来还想着带两个孙子回南京接受好的教育,她临走的时候星伢子特意交代的,说自己已经联系上了城里最好的学校,孩子上学的费用都由他来。
阿香婆知道星伢子这是要弥补自己当年一时疏忽犯下的大错。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说等自己做通秋生的思想工作再商量。没想到秋生倔得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硬。与星伢子大有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架势。自己不愿意原谅哥哥星伢子,还阻止两个孩子与他相认。
“你这是会毁了孩子的。山区里能培养出孩子么?就算你不看僧面也得看看我这张佛面么!我可不想我的这两个孙子将来和你一样在山里挖野菜过穷日子。”
“穷日子怎么啦?过得干净,过得安生。”
秋生没好气地回应道。
“你这是自私!把孩子当作你的私有品……”
阿香婆气不打一处来,真想上前抽一个耳光在秋生脸上。
秋生的老婆看母子两人吵起来赶紧上前拉架。两个孙子也懂事地劝奶奶说他们也不想离开爹妈去南京。
但不死心的阿香婆后来又带着大包小包的衣服和孩子在山里吃不到的零食去了山里几趟。但都给秋生给挡了回来。阿囡对小哥家的两个侄子的印象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形成的。
阿香婆几次三番劝说无果,也就由着秋生了。临走时丢了一句话给秋生,说你们兄弟俩这样也就算了,但希望小辈们不要断了联系。阿香还拉着阿囡的手一个一个地指给她认识,告诉她将来长大了要与这些比自己大许多的侄子们多走动,还要把大哥家在台湾的子女也请回来相认。三岁的阿囡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后来,星伢子不断地给秋生一家寄钱。秋生也没有退回来,只管收下,就是不愿意给哥哥回信。
再后来,星伢子也不再做让侄子来城里上学的工作了。因为不久之后的“五反”运动又耗走了他体内的元气。
1952年1月,中共中央发出在私营工商界开展一场反贿赂,反偷漏税,反盗骗国家财产,反偷工减料,反盗窃国家经济情报的“五反”运动。
运动开始没多久,一封举报星伢子生产劣质棉衣的群众来信落到了厂办。时任棉纺厂副厂长的星伢子被停职接受调查。这一回,他就没上次调查时那么幸运了。
不久之后,调查结果下来了,星伢子以玩忽职守罪被免去了副厂长的职务,虽没送进大牢,但却饱受周围群众的白眼,什么难听的话都出来了。
“要我说啊!他就是潜伏在大陆的特务分子,上回特务企图搞破坏的事说不定他也掺和了。”
“哎!听说他解放前在国民党部队待过.……”
“好像他的老婆孩子在台湾,还是国民党一个大官的女儿……”
星伢子听不下去了,他果断地打了一份辞职报告离开了棉纺厂,回到了华兴村与母亲阿香婆务农。
这时候的华兴村已经不是原先的华兴村了。经过两次跑返,原先从广东来的第一批华侨已经走掉了大半,剩下的三分之一家庭也在后来的变故和重组中逐渐失去了广东特色。
经过公私合营改造后,华兴村已经改为华兴生产队,华兴村农业股份公司的股份变为了集体所有,阿香婆也因此成为了华兴村一名名副其实的农民。
华兴村有三分之二的人是从周围村庄发展过来的。这些当年在华兴村农业公司和丝纺厂干着苦力活的人,后来成了这个村的中坚力量。这个时候的华兴村生产队积极响应人民公社的号召,开垦了许多农田,种上了庄稼,粮食亩产量也逐年提高。但没过几年,由于受到严重的自然灾害,华兴村亩产量急剧下滑,到了后来出现了家家户户没饭吃的局面。地里的草根和树皮都被挖来充饥,华兴村又失去了昔日的元气。
在没吃没喝的日子里,秋生倒是派大儿子来过华兴村几趟,给阿香婆和阿囡带了些山里的苞谷和红薯,帮助母亲渡过了难关。但是对哥哥星伢子只字未提,也让自己的儿子也不要叫他大伯。
再后来,就是那场史无前例的文化运动。
十年浩劫,阿囡是那场噩梦的见证者。据史剑回忆,母亲阿囡曾经提起过红卫兵操家时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给拿走了,连他姥姥早年入股华兴农业公司的股权凭证和置房合同都卷走了,大舅妈从香港转寄过来的照片和书信也统统被他们收走。
在哥哥星伢子被批斗的日子里,秋生在大别山的日子也开始不好过了。随着阶级斗争的深入,秋生的贫农帽子被摘掉,头上扣上了一顶地主的帽子。接着秋生曾经在中医馆与特务分子接过头的底细被群众揭发了出来,秋生大儿子的命运也受到了影响。秋生为了洗白自己的罪名保护家人不遭受连累,以揭发了哥哥星伢子为代价,在检举信上签了字,按上了红手印。
这个时候的阿香婆反倒变得冷静了。她知道此时自己和家人的命运已经由不得自己,抱着一种认命的态度配合着这场运动。早请示,晚汇报。白天打扫完厕所后便主动挂牌游街,雷打不动。到后来连红卫兵都觉得累了,说阿香婆你不用这么早起来请示汇报,你不瞌睡我还瞌睡呢!阿香婆这才改了请示汇报的习惯。
而星伢子在这场运动中受到的打击最大,被折磨得丢了半条命,没多久便一病不起,留下一封遗书撒手人寰。
星伢子在台湾的孩子从报纸上看到相关消息后,四处托人打探父亲的消息。接到父亲已经病逝的消息已经是几年后的事了。据说,那两个孩子得知父亲已死多年的消息后,面朝大海磕了三个响头,发誓今生永不回大陆。
星伢子走后,阿香又是大病了一场。当红卫兵嘲笑她养出了一对好儿子,并向她透露秋生揭发星伢子的事后,阿香婆愤怒了!跑到大别山大骂秋生不是人。还告诉阿囡,从此以后自己再也不认这个忘恩负义的亲儿子。
秋生因为揭发自己的亲哥哥有功,早早被释放。但也因此被山里人看不起,说连自己的亲哥哥都能出卖的人薄情寡义不可深交,都躲他远远的。到后来连找他看病的人都没有了。
据说,在星伢子走后的第二年,秋生也死了。不过他死亡的方式不同,他是给自己下了鹤顶红死的,属于非正常死亡。
噩耗传来的时候阿香婆双眼空洞,已经没有眼泪了。这时候的阿囡已经长大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但由于家庭成份的影响,到她家提亲的人少之又少。直到后来遇上了史剑的爸爸,她的命运才开始有了好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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