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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寻思着阿囡是因为两个哥哥的事自己的婚姻大事才受牵连的。因为在我印象中母亲李半仙这一代人基本上是二十岁左右结婚生子,还有的甚至不到十六七岁就生娃了。
说起阿囡,华兴村的老人们自然有印象。说史剑他妈妈年轻时可漂亮着呢!要不是受她家那点历史问题影响,也不会拖到三十来岁才出嫁。我推算了一下史剑的出生时间,觉得老人说的话不无道理。
1977年8月,党的十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召开,会议宣告“文化大革命”结束。
1978年12月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在北京召开,这次会议是新中国成立以来在党的历史上的一次伟大转折,具有深远历史意义。十一届三中全会明确提出了要解决“文化大革命”及以前历史遗留的问题,纠正“左”倾错误思想,重新确立了党的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
也就是在这一年,史剑呱呱坠地了。已至耄耋之年的阿香婆眼神开始亮活了,她盯着襁褓中的婴儿,感觉到了生命的活力。就在几年之前,她还拿笤帚追赶上门来求亲的史剑爸爸。
那个时候的史剑爸爸也算是半个成功商人了,时常来华兴村收购农户自家产的蚕茧运到上海丝纺厂去加工生产丝绸织物。这一来二去的,就跟华兴村里的人熟悉了。史剑爸爸是上海人,瘦瘦高高的,操着一口上海腔,华兴村的人时常跟着他学上海话,背地里还给他取了一个奶油小生的绰号。
据说当时史剑爸爸是结过婚的,但不久妻子因病去逝了,也没有给他留下一个孩子。村里人知道这个情况后,便鼓动他去追求阿香婆的女儿阿囡。
但阿香婆死活不同意,说自己身边就一个女儿了,不能远嫁,而且还是嫁给一个丧偶的鳏夫,晦气!史剑爸爸几次三番上门求亲,都被她给骂了回去。
阿囡倒还好,她对史剑爸爸倒是挺中意的。这个操着一口上海腔的异乡人时不时地会跟她捎来一些好看的布匹绸缎,还会跟她唱戏曲,那些小曲怪好听的,她喜欢跟他在一起。
但阿香婆说了,人家不仅死过老婆,还是个做买卖的。做买卖的成份不好,弄不好哪天又像你大哥二哥那样被抓起来修理。
可阿囡却不管这些,还劝阿香婆不要老想着过去的历史问题,眼睛要朝前看。说是村广播都播了,要对历史遗留问题进行平反。说不定,咱家两个哥哥也能得到平反呢!阿香婆说,若真能等到那一天,自己死也瞑目了。
后来果然有那么一天,阿香婆的家里来了许多人,说是为摘掉她家的反革命家属帽子进行调查核实。还对阿香婆在“文化大革命”中被红卫兵没收的那些财物逐一进行了登记,等核实后将会以实物归还或货币补偿的方式给她一个交待。
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阿香婆听了后,激动得老泪纵横,拄着拐杖当场要给调查人员下跪,说是自己今天遇到了活菩萨。
史剑形容他姥姥要下跪的场面时很是煽情,说那年自己也有三四岁了,有些记忆了。那场面后来还被人写成稿子上了报,但那张报纸他不知道搁哪里去了。
我脑子里还停留在史剑爸爸是如何打动阿香婆把她女儿嫁给他的问题上,对史剑一家平反的事倒不是很上心。拨乱反正这段历史我在查阅华兴村档案资料时就已经知晓。我感兴趣的是阿囡如何为自己做了一回主,把自己嫁给了一个在她母亲眼里一无是处的男人。
“奇怪啦!你姥姥明明不愿意你妈妈嫁给你爸爸,怎么后来两人还结婚了呢?”
史剑听我这么一说,得意地笑了!
“那说明我爸有魅力嘛!而且缘份这事谁能说得清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我的眼神怪怪的,深不可测,似乎又有点意味深长。
我尽量避开他暧昧的眼神,岔开到另一个话题。
“好啦!算你爸有魅力。哦!对了,你在档案馆查了那么久的资料都查出了什么名堂?”
“这个嘛!查档案是一回事,这段时间我还忙别的了。你还别说,我还是挺有收获的。”
“忙别的?你忙啥啦?”
“我去了当地的台联和侨联了解一些关于我大舅家的情况。”
“都了解到啥啦?”
“你还别说,还真有人知道我大舅家人的事。说我大舅如果活到现在也应该有100多岁了。可惜啊!他1968年就去世了!”
“那你大舅家的几个孩子呢?你联系上了?”
“还没联系上,不过我已经托人想办法与台湾那边在联系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台湾的那些表哥表姐们如果还健在的话也应该快八十了吧?”
“表姐78岁,表哥76岁。他们是我大舅抗日胜利前后出生的。我大舅病逝的时候他们一个25岁,一个23岁。”
说到这里,史剑的情绪开始低落起来。
他接着说,大舅的坟也在平顶山公墓,和倪校长的坟挨在一起。大舅的坟没有立啥墓碑,只简简单单写了生卒时间。因为不知道表姐和表哥叫啥,所以墓碑上只留了妹妹阿囡的名字。
我想起了一九九二年海峡两岸关系协会与海峡交流基金会在香港形成的“坚持一个中国原则共识”的那场会谈,以及翌年在新加坡进行的那场著名的“汪辜会谈”。
“只要那边一有消息,我就搭机过去。现在联系方便了,写信、发邮件、打电话,包括微信视频都可以了。”史剑信心满满地说。
“那你小舅家的两个表哥还有联系吗?”
“小舅家的大表哥早就不在了,如果现在活着的话也有83了,小表哥还健在,但也有80岁了。”
“史剑你得尽快取得联系,促成你大舅和小舅两家人的后代见面。”
我想起了阿香婆临死前的遗憾,不免替史剑家人着急起来。
“晓云,你真好!不如做我老婆算了!”
史剑半真半假地开起玩笑来。
“去你的!说正事呢!”
我推了他一拳,双颊绯红。
从那起,我和史剑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除了工作上有一定的交集外,两人之间似乎又多了一层似恋非恋的关系。
我写阿香婆的几篇文章在老社长的推动下陆续在一些海外杂志上发表,引起了不小的反响。尤其是那篇关于她临终前留有遗憾的报道,更是引起了许多读者的共鸣。
一些热心的读者表示愿意帮助阿香婆的家人联系海外的亲友,每天都有上百条电子邮件发来,导致邮箱一打开页面就显示服务器繁忙。
与些同时,时代杂志社的值班电话也差点被打爆。
“我找晓云编辑……”
“喂,是时代杂志社吗?你们那里有个晓云编辑吗?麻烦帮我转接一下……”
……
一时之间,我成了报社的红人。
人怕出名,猪怕壮。在我再次成为时代杂志红人时,各种风言风语也纷至沓来。
“稿子不发自己杂志,直接捅海外去了。真是想出名想疯了!”
“成天在办公室见不到她人影,原来干私活去了。”
“她和老社长一条线的,看新社长怎么修理她!”
…..
果然没多久,新社长就找我谈话来了。
“李晓云,我看你心思不在业务上啊!有什么想法,直接跟我说。”
新主编转了一圈老板椅,用修长而僵硬的手指敲了敲自己那张崭新的办公桌,对站在他面前一脸惶恐的我抛出了这么一句话。
“没,社长,我没想法。”
“没想法就收收心,你要知道现在我是社长!”
新社长这话份量很重,言下之意,杂志社现在不归老社长管了,我得认清形势,别稀里糊涂地拎不清情况。他在敲打桌面的同时,明显也在敲打我的心。
“知道了!”
我象一条夹着尾巴的丧家犬,低着头灰溜溜地从新社长办公室出来。我听到几个编辑在办公室里窃窃私语,那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又加重了我内心的苦闷。
这个晚上,我在微信里跟史剑大倒苦水。说自己不想在职场的旋涡中成为牺牲品,真想辞职不干了!史剑一连劝我忍耐,还说忍字心上一把刀,老祖先的文字发明真厉害!变相地把我的注意力引到文字上。
我原以为史剑会顺着我的话说,也向我大倒他在厂里遇到不公平待遇的苦水,但没想到他并没有说自己不开心的事。可能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之处吧!
史剑为了哄我开心,主动约我出来吃饭看电影散心。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等到电影散场我白天的烦恼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了。从电影院出去,我俩的手不知不觉地拉在了一起,像一对小情侣一样甜蜜。
李半仙听说我跟史剑恋爱了,高兴得合不拢嘴。说她总算等到这一天了!还把将来我俩结婚后住哪里孩子给谁带的事都提前谋划好了。
有了爱情的滋润,我心情大好。管它新社长还是老社长,我做我的事,至于旁人怎么说,我懒得搭理。我们继续分头调研华兴村。为了怕单位的人说闲话,我俩挤出业余时间来完成这项老社长交待的任务。
自从事业单位改制后,杂志社被纳入了企业编制。流程再造的企业管理模式迫使一部分人离开了原来的岗位。杂志社副主编的位置空了出来,许多资深的编辑跃跃一试,为争这个热门岗位几乎打破了头。我仍然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懒散模样,谁爱上就谁上,跟我李晓云无关。
但是命运偏偏要待见那些不把它当回事的人。等到张榜公示的时候,我傻眼了!怎么可能?我李晓云的名字赫然在榜单上!
肯定是哪里出错了!我拔开看榜单的人群,直接跑到主编办公室。没想到等我推开门时,坐在老板椅上的不是别人,竟然是老社长!
“老社长,你….你怎么回来了?”我惊得结巴了起来。
“怎么?就允许你做副主编,不允许我再当社长?”
“真的!那太好!”我激动得语无伦次。
“你这两天在家好好歇歇,马上要上管理岗了,得有个思想准备。”
“社长,副主编这么重要的位置,我怕是不能胜任呢!”
“慢慢来,慢慢适应,不要有思想负担,不是谁生来就是当领导的,得有个过程。”
老社长越是宽慰我,我越是觉得压力山大。
“对了,小史怎么样了?他还在那个厂子里上班吗?”
“嗯,还在上班。”
“你转告他,让他下周一来我这里一趟,我有事跟他说。”
“社长,有什么事你告诉我吧!我一定转达到!”
我不好意思告诉老社长我俩正在恋爱中。但一听说他有事找他,我的好奇心又上来了。
“不急,让他下周一来找我吧!”
老社长不愧是做领导的,口风真紧!
晚上约会时我跟史剑聊起了白天的事,他听说我荣升到副主编的位置上,高兴地把我抱了起来在原地转了三圈。说这是件大好事啊!咱得好好庆贺庆贺!
我说别着急,等到好事成双时再庆祝。说不定你也要来好事了呢!便把老社长又回到领导岗位和下周一要约他见面的事一五一十跟他说了。
史剑也感到纳闷老社长找他会有啥好事?难道….……?
周一上班后,老社长跟史剑在他的办公室里聊了足足有一个上午。我几次三番想借故过去打探,但被接踵而来的各种请示电话给打消了念头。
等到史剑从他办公室出来,我紧张得向他连连招手,恨不得马上从他嘴里套到他俩谈话的全部内容。
史剑不慌不忙地走进我的办公室,并没有像下属般地急着跟我汇报情况,而是边打量我办公室的布局,边翻起我桌上的杂志,还连连赞叹我这办公条件真不错。
等吊足了我的好奇心后,他才轻描淡写地把主编推荐他到地方志上班的好消息告诉了我。
“地方志是个事业单位,你能去得了吗?”
“他说我可以去报考一下试试。”
“你都四十多岁了,这个年龄哪家单位会录用你啊?”
“破格录用听说没?再说了,不试怎么会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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