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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真真双目低垂,用吸管轻轻地戳动着杯中的浮冰——晶莹的冰块,在气泡水中轻快地上浮,又被她戳回了杯子的最底部,并用吸管死死抵住。
沉下去……沉下去……不能抱有期待,不能允许自己怀有半点儿的欣喜……
因为,没有期待,就没有失望。没有欣喜,就不会哀伤。
“真真啊,”还是慕光打破了沉默,他从脚边拎出一个纸袋,推到真真的面前,“这是你阿姨给你做的,拿回去跟室友分一分吧。”
所谓的“阿姨”,并不是慕光当初的那个“小三儿”,而是后来又找了一个。慕真真从来没有回过那个“家”,自然也就不会认那个后妈。
说不清是怎样的情感在作祟,慕真真觉得心里酸溜溜的,说不出个滋味儿。或许是因为那塑料打包盒里,飘散出了卤汁的味道。下一刻,慕真真丢开吸管——失去了禁锢的冰块,在杯壁上清脆地碰撞了一下,快速地浮到水面,在灯光的映照下,闪闪发亮。
“说吧,你到底有什么事儿,”慕真真终于抬起眼,直视对方,“千里迢迢过来,不会就是来送鸭爪的吧?”
慕光扯动了嘴角,笑容显得有些僵硬:“我、我真是来出差的……”
他的吞吞吐吐,让慕真真产生了一丝微妙的预感。她目光如炬,在对方的面容上逡巡,想读出父亲内心的真意。
似乎是被她盯得不自在,慕光抬起手,摸了摸后颈,支支吾吾地打开了话匣子:
“真真啊,我听说了,你是到m艺社工作了吧……”
“……”
慕真真不言不语,只是死死地盯着对方,并在内心深处筑起一道用于防御的墙。
看出了她的防备,慕光的嘴角歪了歪,想要挤出一个示好的笑容,可又显得那么扭曲:
“真真啊,爸爸看到视频了……你是跟司霖他们组了队,在帮他们视频写文案,是吧?做得好……做得很好……”
口口声声“做得好”,但对于已筑起心墙的慕真真来说,才不会把它当做一句简单的称赞。她再次拿起习惯,狠狠地戳动着冰块,并用最冷淡的语气催促: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你到底是找我,还是找司霖?”
“我、我找你!”
慕光急促的回答,让慕真真的动作僵硬在那里。就在她蜷缩在心墙里侧,猜测这句话究竟有多少真心的时候,只听慕光又补上了一句:
“找你……找司霖……”
或许是因为那堵用于防备的墙,已经建筑得足够高,足够厚,足够重……慕光的话,没有在慕真真的心里,掀起多大的波澜。
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没有欣喜,就不会哀伤。她一向很擅长,擅长自我防御——
在这个男人的眼里,你就是一个工具人。你没有感情,也不会疼痛。干得好,慕真真,你再次抵御住了一波攻击。
慕真真静静起身。她没有说话,她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对方,只是利落地拎起了包包和纸袋,然后毫不迟疑地走到了蛋糕冷柜前:
“从这里,到这里……”
指尖一一扫过冷藏柜里精美的甜品,慕真真对着店员,平静地叙述:
“……全部给我打包。”
店员小姐的笑容格外甜美,轻声回应了一句:“好的,女士。”
慕真真抱着双手,静静地等待着她完成打包。而慕光则如坐针毡,终于按捺不住的他,冲到慕真真的身边,小声地恳求道:
“真真,你帮帮爸爸。爸也是真的没办法了……电视台请了好几次了,司霖都不来!请不到他,爸没法回去跟领导交代啊……”
“哦?”慕真真挑了挑眉,抱着双臂,笑着反问,“电视台这么重视他?以前你们不是牛哄哄的,要经纪人给你们塞钱,要各种采访红包和车马费,才会给人上电视的机会?”
她的笑,只在唇边,不在眼底。而慕光却根本没有看出来,他只是垮下一张脸,长吁短叹:
“唉……时代早就不一样了!现在市级电视台,真的没人看了,急需要流量来吸引观众啊。”
曾经的电视台,是何等的风光体面。十几年前,时任市台小领导的慕光,是如此的春风得意,如此的趾高气昂。想上电视的人,排着队巴结他,也就是在各种觥筹交错的“应酬”中,他认识了第一任的“小三儿”。
慕真真不会忘记,当他的谎言被揭穿,当他恼羞成怒地吼出“离婚”两个字的时候,母亲是如何苦苦哀求,但他又是何等的冷酷与决绝:
“你少给我出去胡说八道!你敢乱讲,我就找人曝光你!你等着瞧,到时候观众的吐沫星子都能淹死你!”
倚仗着电视台的地位和人气,他能扭转乾坤,颠倒黑白。绝望的母亲,被逼得净身出户,又早已辞去了工作,没有半分的保障。而她,选择了父亲作为监护人——
不是依赖,而是讨债。
“哈。”慕真真低下头,发出一声轻笑。
见她笑了,慕光以为她松了口,顿时喜上眉梢:“真真,谢谢你肯帮爸爸。唉,你不知道,现在电视台有多难,快连工资都发不出来了……”
慕真真抬起头,笑着望他,将他那纠结愁苦的表情,尽收眼底。
昔日光辉的市级电视台,如今落魄到如此境地。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在这互联网时代,只要三年,不,三个月,就能扭转人生的起落。
该!痛快!
就在这时,店员小姐也完成了打包,大大小小的蛋糕盒齐齐地码了一排,在橱柜上形成了队列。
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做到的,慕真真简直化身为千手观音,连拖带拽,连小指头都勾上了,竟然将所有盒子都抓在了手里。下一秒,她抬起下巴,向慕光的方向指了指:
“他买单。”
下一秒,她昂首挺胸,头也不回地走出咖啡店。
慕光傻了眼,急忙要去追,却被店员小姐一把拉住了袖子:
“等等!先生,请你买单。您的消费一共是七百八十二元。”
“真真!”
无法追出去的慕光,只能被店员拖拽着,站在咖啡店的门口,冲慕真真的背影大叫:
“爸给你买!什么都给你买!但你帮帮爸爸啊!如果爸爸请不到司霖,回去连工资都没的拿了……”
身后那崩溃的呐喊,落入慕真真的耳中,简直成为了一首绝妙的bgm。慕真真哼起了小曲儿,连踏在街道上的步伐,都变得轻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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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他活该!这人真是没有眼力介儿,就没看出来你是来讨债的?”
盘腿坐在沙发上,季薇挥动着小勺,一边消灭蛋糕,一边为好友鸣不平:
“这次他算是出了血了,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看他回去怎么交代!”
慕真真和季薇暂住的地方,是m艺社提供的宿舍,一个拥有二层挑高的loft。这是社里的政策,给予新员工三个月的过渡期,方便她们寻找自己的住所。因为有人管理的缘故,这里的基础家具、家电什么的都很齐全,比外面租的房子,要完备不少。
此时的两人,就蜷在一层的客厅里。沙发前的茶几上,摆满了慕真真拎回来的蛋糕:提拉米苏、榴莲千层、红丝绒、抹茶蛋糕……各式各样,应有尽有,简直像是开了一个小小的蛋糕铺子。
慕真真没有回应好友,只是专注地吃着蛋糕。她干掉了一个千层,又抓起一块抹茶,三口两口地吞了下去。
原本笑嘻嘻地大骂慕光“活该!”的季薇,看到慕真真狼吞虎咽的动作,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她伸手拦住好友,笑容也消失不见:
“嗳,哪有你这种吃法啊!慢点儿,不是说还要减肥吗?”
“不减了。”
慕真真头也不抬地答。她拍开了季薇阻拦的手,又快速抓起了打包盒里的鸭爪,机械地塞进了嘴里。
或许是捂得久了,鸭爪都飘出了一种坏了的酸味儿,可慕真真却像是闻不出来一样,不但仍往嘴里送,还大口大口地咀嚼着。季薇看得心里一哆嗦,一把抢过打包盒,大声呵斥对方:
“别吃了!”
“……”
慕真真却像是没听见一样,一手鸭爪,一手又舞起勺子,俯身剜了一块榴莲千层。
酸味儿与臭味儿混在一起,季薇都快呕出来了。她用力地拉住慕真真的胳膊,可是对方却像是中邪一样,机械地重复着进食的动作。
“真真,你别这样!”
季薇又急又恼,呼唤好友的名字,声音都打了颤儿,简直要哭出来了。
可慕真真,依然没有听见。
吃掉,全部吃掉。
一块都不能留下。
这是她讨来的债,是花那个男人的钱买来的,她要全部吃掉,不能便宜了那个人……
慕真真的眼前,只剩下那些蛋糕,那些缤纷多彩到让她眩晕的颜色。
她闻不出味道,也尝不出滋味儿,她只是大口大口地吞下去,将她讨来的债,全都吞下去。
季薇拦也拦不住,喊也喊不醒。急得直掉泪的她,惊惶地拨通了电话:
“喂?你快来!”
慕真真还是没有听见。
她只是在吃,不停地吃。
在她的世界里,就只剩下那眩晕刺目的色彩,又糊成了一团黯淡的灰影。阴霾扩散,像是疯狂起舞的妖魔,吞噬了一切,占据了她的整个视野……
直到有人狠狠地抱住了她。
她的脸孔,被埋入了一个温暖的胸膛里。
“噗通,噗通……”
有力的心跳,穿透相拥的皮肤,带着暖暖的热度,传入她的耳中。
阴霾,消散了。
慕真真瞪大了眼。
眼前的景致,被泪水所扭曲。透过迷蒙的水汽,她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容。
婆娑泪眼中,司霖的五官都扭曲了,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
但慕真真分明听到了那个声音,感受到了抚在自己的背后,那轻轻拍动的大掌——
“没事了……真真,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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