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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张秀丽的容颜上，他寻找着对方年幼时的影子——脸型大不一样，似乎已经变了许多，可五官里却又藏着些相似之处，比如那双圆圆的大眼睛，仍是那么闪亮，浮起一抹氤氲的水汽。
“……得到了你的提示之后，当年的我，怎么都不同意对方的协商方案，坚决要求上诉重审。后来，调查结果出来了，那份诊断书果然是伪造的，是凶手的家人买通了无良医生，出具了‘癫痫所致精神障碍’的诊断，想借短暂急性精神疾病的理由，从而得到轻判……”
说完了旧事，司霖伸长胳膊，再次将慕真真揽进了自己的怀里。他的拥抱，轻柔，却又坚定：
“真真，谢谢你。”
收紧双臂的同时，一声满足的叹息，从他的喉管里溢出。
十年前的那个提示，是她对他的帮助，最终改变了审判的结果，为母亲讨回了公道。那个小女孩的举动，让司霖困惑了好多年，迷惑而不解。但因为事情太过离奇，这些年来，他也没有刻意去寻找过那个小女孩。
然而，命运却是如此有趣，兜兜转转，偏偏却又把她送到了他的面前。
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谢谢你。”
温柔的道谢，在慕真真的耳边响起。娓娓道来的陈述，以及对方温暖的怀抱，渐渐驱散了慕真真初时的慌乱——
是的，她记得那一天，记得那个法院。因为，那是她的爸爸妈妈，办理协议离婚的地方。
那一天，在那间调解室里，刚上小学五年级的她，第一次理解了什么叫做“戏精”——
年幼的她，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声泪俱下地表演：明明出轨的是他，提出离婚的还是他，但他却装出了一副绝世好丈夫的模样，在会场里捧着文书念诵，涕泪横流地讲述着，自己是多么爱这个家，是多么爱自己的孩子……
可是，她分明看见了，文书上的字迹，是一片代表谎言的惨绿色。
那一刻，在短暂的错愕之后，慕真真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父亲慕光明明不想要她，却还要装出一副不舍的模样——那是为了他的“人设”：在市级电视台担任领导的他，总不能给别人留下“抛妻弃女”的印象，所以，他只有装，装得楚楚可怜，装得人模狗样。
十年前，仅仅只是一个小女孩的她，从自己的父亲身上，看见了什么叫做“口是心非”，什么叫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伪君子”……
撒谎！
谎话精！
小小的她，握紧了小小的拳头。
她不能让父亲得逞，她不想成为妈妈的负担，她要让父亲为他的谎言付出代价！
于是，当调解员问出“你想跟着爸爸，还是跟着妈妈？”的问题时，她不假思索地做出了回答——完全违心的回答：
“跟爸爸。”
父亲慕光的表演，戛然而止，他那瞪大双眼的错愕模样，让小小的慕真真，心底涌现出复仇的快意。
可当她面对妈妈惊讶的眼神，听见她那句“真真，你为什么不要妈妈了”的伤心的质问，她却又觉得，心脏好痛，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了她小小的心脏，让她的心间一阵一阵地绞痛……
如果不是她，不是她看见了爸爸的微信，看见了他和小三儿的讯息，如果不是她戳穿了爸爸的谎言，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这个家，能不能就不散？
她曾经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质问自己，却得不到真正的答案。她知道，这一切不是她的错，可她又觉得，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愧疚，愤怒，充满了她小小的心脏，心底生出了报复的种子，让她将所有敌意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父亲。
她选择了父亲慕光做监护人，就是为了要钱，她就是要做那个拖油瓶，就是要让他出钱又出力，让他痛苦不堪，让他不能过得轻松如意！
而妈妈，她对不起妈妈。可是如果没有怀上她，或许当年，妈妈就不会被困在家里，不得不做家庭主妇，或许就能继续她的事业，就不会被她那个渣爹控制了所有。她希望自己的妈妈，能够不被她拖累，能够做喜欢做的事情。
当年，那个小小的慕真真，残酷又决绝地，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她认为这个方案，是这场离婚的最优解——却令这曾经的一家三口，各自都在痛苦之中，挣扎了十年。
那一天，面对离婚的父母，她做出选择的场景，仍是历历在目。她记得法院是如何宣判，表示尊重孩子的选择，将监护权交给了慕光。她记得父亲的错愕，记得母亲的痛哭，可是在那之后，她走出调解室之后的事情，她却一点也记不清了。她只记得，明明一切如她所愿，明明是她达成了目的，但她却没有半点快意，只是觉得好难受，好难受……
原来，在那之后，她遇见了司霖。
直到这一刻，被淡忘的记忆，才渐渐被唤醒。慕真真抬起眼，望向自己的男朋友，也在他的脸孔上，寻找那个少年的影子。
她那样专注的视线，那双水灵灵的眼睛里，映着自己的倒影。莫名的，司霖的心底，涌起一阵痒痒的暖流。心念一动，他慢慢地低下头，在她的眼皮上，印下轻轻的一个吻——温温的，软软的，像是羽毛掠过眼睑一样轻柔。
“喂！搞偷袭啊？”
这个吻，终于将慕真真自回忆中唤醒，她推了司霖一把，后者立刻龇牙咧嘴地躺回了病床，一边发出痛苦的哼哼。慕真真吓了一跳，又慌忙去看他的刀伤，却又在靠近对方胸膛的瞬间，被他轻轻地握住了手腕——
四目相对，司霖的眼中闪烁着奸计得逞的戏谑笑意，再次上当的慕真真，只能甩给他一个白眼，然后问出内心的疑惑：
“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一开始就认出我了？不可能吧？”
“没，”司霖摇了摇头，笑着回答，“女大十八变，你变得这么漂亮，我都认不出来啦。”
“靠，这什么台词？”慕真真没好气地瞪他，“你哪儿学来的对白，这么油腻？”
“什、什么？油腻？！”
司霖瞪大双眼，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显然，这个词儿对他打击极大，就在他要据以力争表述自己是青年才俊绝对不是什么油腻男的时候，慕真真的内心戏，已经飞速演出，剧情进展到无比延伸的地步了——
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难道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她的能力了？难道……他真的想要利用她……
想到这里，慕真真脸色丕变：先前脸颊上羞赧的红云，全部换成了乌云密布。
“等等！你别给我瞎想啊！打住！打住！”
瞧出不对劲儿的司霖，赶紧出声呼唤，打断慕真真发散的脑洞。只见他举起双手，做投降的模样：
“我招，我交代——我一开始既没有认出你，也从没有想过什么超能力的事情。你想，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你我那时候才多大，你又说得不清不楚的，我哪里会想到你有超能力啊？只是觉得，那个小姑娘很怪，后来也就抛到脑后了。”
这倒是正常的思路。慕真真点了点头，她抱起了胳膊，非常配合对方地，摆出了审讯的模样：
“嗯，你继续说。”
“之后我们因为季薇的事情相遇，一起解决了刘同乐的案件，”司霖扬起唇角，轻笑着说起他们一起经历的事件，“再后来，赵一蒙和大佬咩设下计策、想要污蔑我的那会儿，我的脑袋一热，冲动得听不进劝，差点着了道儿。是你，你帮我解决了问题。不过在那个时候，我只是单纯地以为，是你的智商爆表，洞察力特别惊人而已。直到你收到m艺社的offer，第一次来北京的时候……”
“？”慕真真微微皱起眉头，她努力回忆，却想不明白，第一次来北京，究竟哪里露出了马脚。
“是密室，”司霖笑着解答她的困惑，“你在密室里，用半小时就解开了正常人需要三个小时进行的游戏谜题。当时，我还问你，是不是作弊了。你说你没有，那是第一次玩密室解谜……”
“就在那个时候，我突然起了一点疑心，因为你对谜题真伪的判断，超出了正常人的逻辑。而你过往所有的学业成绩，也并没有到达‘天才’的层级。就在那个时候，我开始回忆，我们解决那些事件时，你所有的反应……”
“我记得，你坚持要赵萌萌用纸笔写下陈述，我记得你对我说过，让我相信你，因为你就是知道——那些言之凿凿的判定，还有你百分百的自信，让我想起了当年那个小女孩，那个说看见了绿色的谎言的小姑娘。”
慕真真瞠目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在他们从密室通关、等待季薇和宁不群的两个小时里，就在那时那地，司霖却在脑中进行着一场推理大戏——
“一方面，我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寻找着你们的相似处。另一方面，在产生疑惑之后，我去网上搜索了当时的庭审资料，在那个法院同一天调解的，还有一对离婚案件，上面写了你的名字：慕真真。”
凝望着慕真真惊讶的容颜，司霖轻轻地扬起唇角，却是坚定地陈述着：
“……就在那一刻，我终于相信了，你是与众不同的，你有特殊的能力。”
“……”
慕真真说不出话来，她只能垂下双眼，无声地思考着：难怪，难怪了。这些日子，司霖所有不同寻常的表现，她所有的迷茫和困惑，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她默默地抬起手，摸上了自己颈项上的吊坠：荷鲁斯之眼，那是古埃及神话里的神明的眼睛，无所不见，能查知世间万物，也是司霖送她的第一份礼物。
原来，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已经知道了。
难怪企鹅游戏的那次事件，司霖迫不得已撒了谎，之后说出了“我怎么就忘了，你有火眼金睛的超能力，真话假话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呢”这样的话语。
这一切的一切，难怪了……
就在慕真真陷入回溯的时候，靠在病床上的司霖，望着她紧锁的眉头，突然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当护士小姐应声赶来的时候，司霖笑着提出请求：
“护士小姐，麻烦你给我一份纸笔，好吗？”
慕真真这才如梦初醒，疑惑地望他：“你做什么？”
“写给你啊，我的真心。”
司霖笑着回答，眼眸中有星辰闪耀。
不一会儿，护士小姐拿着纸笔进屋，司霖拿起笔，在并不平整的病床上，歪歪扭扭地开始写字。可是第一个“我”字还没写完，就被慕真真伸手拦住：
“不必了。”
司霖歪头看她：“为什么？”
慕真真扬起唇角，指向他受伤的、缠满了绷带的侧腹：
“你爱我。我知道。我不需要用超能力去验证。”
“……”
司霖没有接话。但她坚定的话语，让他本就闪亮的眼眸里，绽放出了别样的光彩。
两个人的面颊，越贴越近，直到他和她的唇，轻轻地碰撞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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