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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顾星辰……
此番所见又是七年后,小池塘边,荷叶生机勃勃,阳光灿烂,她全身湿淋淋的,身上一团死寂,抱着那孩子的尸身,目光早已空洞无神。
手中长刀成了泄愤的工具,一堆尸体布满了府中,最后自裁在顾星移的身侧。
即便是临死前,她心里牵挂的,还是他……
他口里的血像是流不完,再次呕出一大口,他艰涩的笑容也挂不住了,眼角浊泪落下,道:“身微命贱,原不想拖累她,以为推开她就是为她好,谁知……终归还是负了她!”
梨落道:“你这般不明白她,有什么资格陪她去?奈何桥上,忘川湖边,三生石旁,你觉得她还在等你吗?”
语气没有讽刺和冷嘲,陈述的语调不过一件事实。
尽管,听者落泪,闻者伤心。
他眼中已是一片淡然,笑意虽有苦涩,却也带着一丝甜蜜,“她若等不了,先我一步走了,我总归还是能找到她的,因为这最后一缕魂魄……在我手上!”他手心里赫然是那一串随身带着的铃铛,铃铛四周青白色的光晕染闪烁,微弱渺茫,好似随时都会消失。
那是,她的残魂。
梨落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眉毛动了那么一瞬,很快恢复了原先的平静,提醒道:“以魂招魂,你即便能与她一同转世,只怕也活不过而立之年。”
这样的禁术,散尽此生修为,献出肉体凡胎重塑血灵不说,便是下一辈子,因为魂魄微弱,也是不得善终的下场!
“只要能与她相伴,而立之年已是奢望。”他心内已是满足,将手中铃铛奉上,恳求道,“我知姑娘为玄门中人,求姑娘帮我。”
梨落垂眸落在他鲜血淋漓的手心里,接过那血迹斑斑的铃铛,道了句,“你既知我是玄门众人,焉有做赔本买卖的道理,如今你已命不久矣,我却要花费精力为你们寻到转世,这债你是打算欠着还是——”
她话还没说完,却见顾星辰抱着曲月离的尸身的头颅已经垂下。
她默不作声,取了腰间黑帕子将那带血的铃铛包起来。人既已死,此生恩怨,来世了结。
天空似乎是被撕裂出一道缝隙,夕阳的光泽自天边撒开,照耀整个大地。
原本弥漫在空门城城楼上空的青黑之气已经是无影无踪。
早晨与傍晚如同生与死,也不过转瞬即逝。
顾星辰用了禁术,用自己的魂将曲月离的魂招到了一起,尸身葬送在她最后的神识幻境中,一起在破碎夕阳下消散,原本城楼下的尸体和残骸也尽数消失,余下的不过是一座空空的城。
黎言之说:“这里不过是曲月离临死前的神识,现在连她最后一抹魂魄也离去了,这神识自然要随着她的离去而湮灭。”
这一切,如同一场幻梦,梦里有过生死,有过迷雾,醒来时便是这般,夕阳西下,北雁南飞。
秋意,愈发浓厚了呢。
风初满捕捉到天空飘落的一片洁白的羽毛,毛茸茸的划过她的鼻尖,纤长的手指将之抓在手心里。
掌心那一抹毛茸茸的白色,虽然痕迹微小,也不见得从不存在。
“师傅!”少年的身影从城门处的街道出现,一看到风初满就激动地扑了上来,正要紧紧抱住她,谁知黎言之一个闪身在前。
他堪堪刹住了脚步!脸上的表情顿时扭曲了起来!这个该死的黎言之,总是在他和师傅之间横插一脚!
自己总有一天要收拾他!
风初满见了爱徒,从黎言之身后缓缓走了出来,浅笑如兰:“非凡,过来师傅这里。”
龙非凡脸上重新挂上笑意,小步子轻快地凑近了风初满。
风初满上下瞧了瞧他,“可有曾受伤?”
“不曾?”他乖巧摇头,身高已经与风初满齐平,只是因为是男孩子,看上去要小那么许多,师傅关心他,他自然也担忧师傅,便道:“师傅还好吗?”
她摇了摇头:“我没事。”
曲月离因为死时怨气过重,心愿不曾了结,加上孔梦城在她死后爆发了一场巨大的瘟疫,全城死的死逃的逃,因而也使她的魂魄轻而易举地创造出了一方神识。
长年累月,长此以往地重复着她渴望的故事和结局。
剑阙提醒道:“虽然神识之境已散,但是这里怨气过重,我们大家还是早些离开才是。”
徐菱纱抖擞了一下身子,瞅了瞅孔梦城荒无人烟的四周,凉风刮过,席卷残叶,“怪不得我觉得阴森森的”,她亲昵的抱着风初满的手臂,“阿满我们快走吧!师姐有好多话想对你说呢。”说着就拉着风初满往城门口走。
“娘子好没良心!有了你家师妹,就不要你家相公了!”葛渊在一旁痛心疾首,脸上却是戏笑居多。
徐菱纱冷不防听他这声娘子,掩不住脸上一红,又羞又恼地回瞪了他一眼!
“师姐?”风初满心内疑惑多多,看向徐菱纱。
徐菱纱也不解释,拉着风初满落荒而逃:“他脑子有毛病,我们别理他,走走走……”
身后只余下葛渊得意一笑。
看着徐菱纱将风初满拖走,龙非凡脸色却有些难看了,和他抢师傅的人太多了!真是防不胜防。不过还好徐师叔是女的。
只要不是这该死的黎言之就行,这么想着,还不忘用余光瞪了瞪身边的男子。一想到这,少年的脸色又好了许多。
几人持剑离去,背影潇洒无拘,余下身后空城,秋风轻扫。
无人注意到,在孔梦城破旧墙垣的一隅,男子一身红衣,丹凤眼微微翘起,唇色暗沉,一张俊脸,与曲月离分明有五分相似,他悄然从颓墙边走出,一双眼睛像蛇一样阴冷,“好不容易用姐姐的魂魄造出神识之境,竟然叫你们轻易给破了!”他一拳砸在颓墙上,顿时一层灰尘抖擞而落,他垂下眸子,低声道:“姐姐……阿羡一定会再找到你的。”
夕阳洒下的光辉,在他身上像泼洒的鲜血,妖治又阴冷。
适夜,几人已经在骨岭镇寻了客栈住下。
徐菱纱与风初满相别,便缠着她一同睡下,夜里,一灯如豆,秋风渐渐消歇。
徐菱纱抱着风初满的手臂蹭了蹭,从被窝里露出笑脸道:“阿满,我们好久没有一个被窝睡过觉了,好怀念小的时候啊!”她忽然想到什么,激动道:“哎,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回我们一起喝酒,躲在师傅药庐里睡着了,还差点把药庐给烧掉!”
风初满闻声一笑,只听得后来门中弟子说道,远远见着阁内浓烟滚滚,玄华破门而入见三人睡死在地,还以为凶多吉少,心中焦急不已。岂料,一阵阵的呼噜声传来,酒气浓厚,这才知道三人是喝醉了。足足了一日,才迷迷糊糊醒来。“当然记得,你们后来还被师叔关禁闭,而我也被师傅罚着在紫阳山闭门思过,那一回师傅可是生了好大的气呢!”
“你还说,我可是吃素整整三个月啊!”徐菱纱想起往事不堪回首,欲哭无泪。
“活该,谁让你偷酒喝。”
“好哇你,酒是我偷的,但你不是也喝了。”
“年幼无知,遭人哄骗。”
“你、你这没良心的妮子!”徐菱纱闻言暴跳,“看我怎么教训你!”说着就朝她腋下袭击过去,挠的风初满连连求饶。
风初满心里暖暖的,这些年在紫阳山,她与众弟子皆是不咸不淡的相处,唯有徐菱纱掏心掏肺地靠近她,对她好。
风初满敛眉,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师姐,你……为何要对我这么好?”
徐菱纱愣了愣,很明显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为什么呢?
一开始是师傅的引导,后来,看到弱弱小小,孤单的身影,她便忍不住去靠近她,照顾她……
“嘿嘿,看你长得美啊!”徐菱纱挑眉奸笑,“姑娘如此花容月貌,不如随小爷我回家吃香喝辣!”说着就对风初满上下其手。
两人又说了些儿时的趣事,笑声连连。
徐菱纱感慨万千,脸上不无遗憾道:“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十年时光,弹指一瞬间的事,这紫阳山看似还是从前的光华,于她而言,早已是物是人非。
风初满道:“人总会长大的。”这话,不知是为了宽慰自己,还是为了宽慰她。
人总会长大,她何尝不知道,只是心里还是几分愁绪。不知想到什么,她盈盈笑道:“阿满,我觉得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风初满不明所言:“额?什么?”
徐菱纱调笑道:“你这脸上可是春意浓稠呢!你老实说,你和黎言之怎么回事?”她脸上笑容颇为狡诈,手指指着风初满,试图挖掘什么秘密。“我看他好像对你格外不同,你们之间……有什么猫腻?哼哼……”
她故意阴测测的笑,风初满脸上有些不自在,故意严肃道:“师姐胡说什么!”脸上飞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红霞,脑子闪过他如沐春风的笑意,莫名的唇有些发热,好似那时温热的触感还未散去。
这个混蛋……
她继续辩解,“我与他不过同门之谊,再无其他。”
“是吗?”她哼了哼,一脸我心知肚明的模样,双臂高枕,翘着二郎腿在床上抖啊抖,撇嘴坏笑道:“你既然不承认,那我明日自己去问他咯!”
风初满没觉得平生有这么窘迫过,怎么能让她真的去问!脑子转的飞快,连忙岔开话题:“师姐在晋源那晚发生了何事?怎么突然不告而别?”
徐菱纱温言,脸色一变,有些深沉。原本晃动的蹄子也停了下来。
“师姐?”
她回神,忙故作潇洒笑道:“没什么,就是不想看萧月笙那个小贱人,我就走了!”
风初满觉得有些不对,师姐虽任性,但也不胡来,这明显不是她的作风!可师姐不愿说想必自有她的道理,她没有戳穿。
对了,她似乎与葛渊在一处,难道这一路他们一直在一起?不免疑惑,“师姐怎么同葛渊在一处?”
“哦,没什么,就是在路上碰到了一群土匪,刚好葛渊出现,我们一起将那群小毛贼打的屁滚尿流!”她红口白牙胡说一通,“对了,那小子见我貌美如花,便像苍蝇一样,怎么赶都赶不走!非要给我当小弟,我勉强收下了!”
风初满心知她胡说八道,只是心里暗暗道,这苍蝇喜欢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暗暗捺下不说,只道:“那师姐又如何同大师兄一道来了孔梦城?”
“额……你还不知道。可能是掌门知道孔梦城险象环生,所以让大师兄去请梨落,这才知道孔梦城前因后果。刚好葛渊是梨落的师兄,所以我便同他们一起来了!”她讨好一笑,捧着风初满的脸揉了揉,“再说了,师姐知道你身陷险境,怎么放心的下呢!”
原来,是剑阙请的梨落,听顾星辰说玄门中人,难道说葛渊同为玄门中人?
瞳魅的主人是那个醉老头,难道说……他便是玄门的主人?
梨落……她那张脸和周身的死气太熟悉了!风初满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难道是瞳魅的原因,才会有这样的熟悉之感?
风初满想到什么,状似随意道:“对了,师姐在路上可有见过唐师兄?他知道师姐不见了,很是担心呢!”
徐菱纱听到唐飞的名字,不由得心里百味杂陈,这些时日自己不是不惦记他,听到风初满说他担心自己的时候,心里还是忍不住狂跳,涌出几分甜蜜。
但是一想到那一日,在路上见到的那一幕她来就来气,两人真是情义缱绻,彼此相拥好似天底一切都视若无物,他竟然那样抱着萧月笙!
即便是萧月笙主动,他难道就不应该推开吗?
她脸色有些难看,没好气道:“好端端的,提他做什么!扫兴!”
“师姐……”
觉察自己有些迁怒,脸色稍缓,转了转水眸,淡笑道:“好了,早点睡吧,明日还要赶路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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