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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抄起手里的捣药杵就满院子追……
突然,砰地一声,风初满惊醒,只见赤峰扔了个黑糊糊的物件在面前。
正是上次的怪物。
此时被五花大绑,已是动弹不得。
说它是人,却见一身的毛发,破衣褴褛挂在身上,勉强蔽体。
它磨牙怒视众人,煞是凶狠。
“公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方才偷了我们不少干粮,要怎么处置?”赤峰颇为嫌弃道。
只是那凶狠的目光落在风初满脸上,很快消失殆尽,它极力想说什么,只能嗯嗯几声,泪光闪烁。
它的手还在挣扎,丝毫不管身上的血迹和伤痕。
易天行奇道:“奇怪,这怪物怎么这样瞧着这丫头?”
黎言之当然也瞧出这怪物对风初满的目光,摆了摆手道:“去将它绳子解开。”
赤峰急道:“公子,这不可啊!这玩意伤人!”
“有你们几个在这,无妨。”
赤峰无法,只能从命。
它似乎也听懂了,不再龇牙咧嘴,只是恨恨瞪着赤峰。
方才赤峰捉它,用剑划伤了它。
一松绳子,却见它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风初满,赤峰倏地将长剑架在风初满和黎言之身前,它堪堪后退几步。
嘴里咕隆咕隆着别人听不懂的话。
“你说什么?慢慢说。”风初满皱眉,总觉得它要说什么。
却见它扑通一声,跪在风初满面前,手指着什么。
“你要带我去找什么吗?”风初满略微看懂了什么,它忙点头,说着就想拉起了风初满的裙摆,却迫于身前的长剑,不敢靠近。
风初满尽量温和道:“你带我去,我跟着你。”
几人暗暗惊奇,黎言之眉头紧蹙,跟着那伛偻的“怪物”往前走,绕过一片残垣断壁,有一方小小的破屋。
是风家大宅的后院一角,可能是地处较为偏,当年的大火没有烧及此处,一入屋内,它缓缓取出一盏灯,点亮。
房间瞬间被照亮。虽然很多东西已经陈旧,但也并没有预想的那般凌乱。
与这“怪物”倒是有些出入。
却见那伛偻的怪物伸手从下巴处往上掀开,露出一张被烧伤的脸,从面部到头皮,只有稀疏一点点毛发生长,生出了白发。
他竟然是戴了面具!
他竟然是一个人!
风初满震惊不已,见他将身上的皮毛脱去,里面穿的竟是粗布麻衣。
风初满觉得有些震惊。
其他人同样是震惊!
他竟然伪装地如此好,好到他们都以为是个怪物。
他泪光闪烁,望着风初满,嘴里仍然含混不清:“啊……子……”
风初满仍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指了指一个桌台,拿出一个小木盒。
里面有几张皮影戏所做的人物,木头做的小鸟……还有其他许多孩子喜欢的玩具。
黎言之连忙捉住他的手,颤声道:“是……是崔叔么……”
他细细瞧着黎言之的脸,倏尔想到什么,泪水从浑浊的眼中汹涌而出,布满了那张破败的脸。
他仍然是啊啊说不清楚,却已经认出了眼前的人。
“是!我是小聂……”黎言之哑声道。
他的激动,都转为了呜呜的哭声。
原来他是风家的人。
难怪一直在这里,难怪四周已无人迹。只怕是他常年在此,闹得人心惶惶,都以为是死去的冤魂鬼魅。
毕竟当年风家除了那样大的事,满门被灭,光是想想都让人后怕。
“原来当年风家还是有活口的,只是不知道黎言之……楚聂当时是怎么在那场腥风血雨之中逃出来的呢。”风初满如是想,心中不免有些生疼,不知是为了黎言之,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他的嗓子烧坏了,容貌也坏了。
故而守在这地方,等着他的旧主吧。
风初满看着颇为骇人的面目,眼睛有些生疼,不觉已经落了泪。
胸口闷得难受。
黎言之知道他口不能言,于是请易先生给他看了看,才知道他这些年执着此地,已是染了不少病,满身的烧伤触目惊心。“嗓子伤的厉害。”
黎言之问:“能治好吗?”
易先生叹了口气:“用药应该能出声说话,只是与常人还是不能比。”
黎言之满足道:“那已经很好了。”
人活着已是不易,能言语就已经很好了,不奢求其他。
只有经历过死亡的人,才懂得这样的满足。
东方既白,天仍然是暗沉的,黑压压的铺盖在地面,压抑地人心中难受。
崔叔带着黎言之一行人拐了几个弯,终于在废墟之后的枯木之间,停在了一座座矮矮的土堆面前。
是崔叔为他们造了坟,让他们安眠于此。
其中有一座墓,四周堆砌地整整齐齐的石块,在一众墓地之中,颇为引人注目。虽未立墓碑,风初满却一眼就知道,那是谁的墓。
风家家主风秋明与其妻玉衡之墓。
崔叔扑通一声跪在了墓前,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嘴里呜呜说着,没人听得懂,又好似个个都听懂了。
除了风初满。
哭地人心疼,风初满红了眼眶,却努力想忍住,可哪里忍得住。
他回头拉了拉风初满的衣摆,啊啊了几声。
黎言之亦是跪了下来,身后一众人也跪在墓前。
她不受控制地跪了下来,泪竟也控制不住。
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众人无言,只闻耳边风声,和泪水滴落在草间的声音。
为什么这么难受,心一阵一阵绞痛,她却找不到究竟是痛在哪里。风初满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树木,坟堆,枯草皆看不见了,一阵无边无际的黑暗,她再也忍不住栽倒在地上。
“阿满,阿满,你怎么了?”耳边犹能听见黎言之急声呼唤,以及崔叔咿呀啊啊的声音,听不懂,心却很疼。
“娘亲……”她没有意识呢喃。
她从未做过这样深沉的梦,真实的像曾经切实经历过一般。拂开两岸的柳树,路过抄手游廊,她闻见药香,妇人手持医书坐在石桌边,一边看书一边饮茶,身后是几棵樱花树,连绵的花色,白的像天上浮动的云朵。
妇人对她莞尔一笑,招手唤道:“阿紫,又去哪里贪玩了。”
不同以往迷蒙不清,她缓步靠近,这一次她看清了妇人的脸!
那是一张与她有八分相似的面容,只是她比那妇人左眼下多了一颗朱砂痣。
像是一滴血泪,摇摇欲坠。
那是她的母亲,她遗忘了十几年的母亲。
她一瞬间忆起了被她丢失了十几年记忆。
彼时她还是风家的小姐,爹爹娘亲膝下只有她一人,自然受尽宠爱。
爹爹是青州第一大户,娘亲医术更是冠绝天下,就连易天行和葛元清这样的医中圣手都不惜屈尊拜娘亲为师。
那时人人都知道,风家惹不得,风家小姐更是惹不得。
她在府中胡作非为,上蹿下跳,除了她娘亲玉衡,谁也不怕。
娘亲本是个无父无母孤儿,受三省门黎家照顾,取名玉衡。这才得以在黎家庇护之下长大成人,幼年时便展现了惊人的医学天赋,同当时的黎家独子,三省门的少主黎崇一同研医制药。
后来黎家老爷子干脆便为二人定下的婚约。
可是一番机缘巧合之下,娘亲与爹爹相识相恋,后来又有了她,黎崇不愿夺人所爱,故而主动解除了婚约,成全了爹爹和娘亲。
爹爹年轻时曾也仗剑走马高歌天涯,江湖上结交了不少朋友,故而声名鹊起,加上有了三省门的关系,外人轻易也不敢小瞧风家。
可就是这样势力庞大的风家,竟然一夕之间遭人覆灭。
真是难以置信!
那时候,娘亲总抱着她,摸着她的泪痣说:“本就生的丑,又长了一颗朱砂泪痣,这些更丑了。”她还说:“人家说生泪痣是爱哭鬼,你又偏生的是红色的,只怕将来命苦多伤。”
她不听话,喜欢到处玩闹,回来总是一身泥。娘亲便抄起棍子满院子追她,可是娘亲从来都舍不得打她,只是气的大喘气瞪她。
她喜欢吃甜的,娘亲便做各式各样的糕点,一回来便闻到甜蜜的香味。
她看上街上的那条狗,娘亲便专门给她抱了一只小奶狗来养。
……
风初满想奔到她身边,却已不见人影,柳树也没了,芍药花也没了,只见满天的大火。
房子都烧的劈啪作响,屋里屋外到处都是哭喊声。
大火中,爹爹抱着娘亲在火中,一动也不动,她撕心裂肺地喊着:“爹爹!娘亲,你们快出来,快出来!”
爹爹不回她,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他抱着娘亲一步步往大火的屋内走去,头也不回。
只听见他清冷的声音道:“阿紫,你要活下去。”
她想冲入火中,却被一人拉住了手:“阿紫,我们快走!风伯伯要你活着,快跑!”
风初满一回头,却见黎言之正拉着他,一身的血,身后的黑影手持长刀猛然落下,已然是避无可避!
“不要——”风初满一声尖叫,猛地睁开眼,却见黎言之正握着她的手,目光猩红。
她这才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枕边已经湿了。
她在梦里呓语不断,哭的撕心裂肺,入了魔怔,他在一旁喊了好几声,这才将他唤醒。
“阿满,没事了,你是做噩梦,都是假的,没事的。”他紧握着一双冰冷的手,将她拉入怀中安慰道。
他没发现,她的手有了几分温度。
风初满抬眼看到屋内陈设,原来已经回了三省门。
她竟然睡了一路。
听着黎言之的话,她方才转醒回神。
她的脸埋在他宽厚的胸膛,闷声道:“怎么是假的呢?我分明听到娘亲喊我,她喊我阿紫。”
阿紫,她不是什么风初满,她是风家唯一的女儿,风紫。
黎言之闻言,身躯明显一怔。“你——”都想起来了吗?
她呐呐道:“她给我做爱吃的月饼,她说我贪玩,她抱着我,香香软软的,那么真切,怎么会是假的……”
她泣不成声,黎言之感到胸前温热,心疼的不知如何是好,只是紧紧抱着她,不敢撒手。
他知道,他的阿紫,回来了。
大雪纷纷扬扬落下,传来簌簌声响。红泥小炉上热着滚烫的水,冒着白花花的热气。她斜倚在窗边,一头青丝垂下,身上披着白色大氅,绣着白鹤红梅。
手中拿着长剑,安静地细细擦拭着,她的模样,清冷孤寂。
看着好像与人相隔万里的遥远。
“这样开着窗,不冷吗?”来人说着就伸手作势要去关窗,却被她制止:“开着吧,脑袋清醒些。”
她想开着,那便开着吧。
他坐在炉火一侧,取了茶叶泡起茶来,滚烫的水很快将茶叶泡的舒展开。
叶片沉浮,清香淡淡。
两人都没说话,似乎都在等对方开口。
“三省门耳目众多,你可查出当年究竟是何人灭我风家?”她脸色微白,朱唇紧抿。
黎言之正在倒茶的手微微一滞,她还是开口问了。
双目对视,一个坚定不移,一个百转千回。
他要不要告诉她,难道要她来承受更多大痛苦?
他忽然很懊恼,为何偏偏在此刻想起一切。
黎言之正色看着她,一字一句道:“阿满,我且问你,若是寻到仇人,你待如何?”
“当年我风家满门覆灭,你我得上天垂怜方能捡回一条命,若是寻得仇人,自然是要手刃仇敌,以慰我风家上下几十口性命的在天之灵。”风初满双拳紧握,心中隐忍着怒意。
黎言之一只手覆在她紧握的拳头,轻声道:“既如此,你只需记得,风家的仇已经报了。”
风初满转眸,道:“这么说来,你已经查到是何人所为了?”
黎言之没料到她转的如此快,忙噤声不言。
“快说,究竟是谁?”风初满忙抓住他,急急问道。
他神色微恙,起身望着天外漫天大雪,身姿清寒。
血海深仇,哪里是说放下就能放下。
他矗立良久出声道:“你可还记得龙门龙啸天?”
“……”她自然记得,记得有一日家里来了位贵客,便是姓龙,其妻中毒,他曾来风家求过药。
依稀听他们说起,龙啸天夫妇当年与我风家曾经因为一些纠葛不睦,但是娘亲一直秉着医者救死扶伤之道,并未记仇,而是亲自制了解药相赠。
只是几年前龙门也被覆灭。
这之间难道有什么关系吗?
他继续道:“当年龙啸天妻子柳氏遭仇家报复,中了奇毒。后来龙啸天来风家向义母求药,虽然昔日曾有嫌隙,义母仍然慷慨相赠,龙啸天也感激离去,这本是一件好事。可是……后来我辗转得知,原来当年柳氏吃了义母所赠之药,当场毒发身亡。”
“怎会!娘亲医术高超,断不会出此纰漏啊!”风初满凝眉断定,“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黎言之低叹,扯了扯唇角:“是啊!黄口小儿都知道义母医术高超,又怎会将解药用成毒药呢?可是当时龙啸天认定是义母为报昔日之仇,故意谋害柳氏。”
原来,是他。
风初满听到昔年旧事,心中涌起阵阵寒意,咬牙道:“是龙啸天……是他杀了我爹爹和娘亲!”
“是!”黎言之亦是目光微凛,冷声道:“可是罪人不止他一个!”
“究竟是谁栽赃陷害!?”风初满脸色严肃起来,是了,究竟是谁挑起两方争斗,又是谁使得娘亲手中的解药变成毒药?
娘亲医术她从不怀疑,更何况救人良药和杀人毒药这样大的区别,哪怕是低级学徒都能分清。
这中间出了什么岔子!
黎言之道:“试问除了他,这天底下,还有谁用毒用到此等地步,还能悄无声息不被义母发觉呢?”
“你说的是……”风初满不敢相信!
她不由得身体有些发颤,她伸手撑着桌角。
黎言之没有否认,只是继续道:“世人皆知黎崇文采天下第一,轻功天下第一,还有用毒也是天下第一。除了他,还能是谁?”
他冷冷勾唇,眉目之间添了几分戾气,道:“他爱慕义母数十年,到头来义母却与义父一见倾心,夺妻之恨,只怕放在谁身上,都是无法接受的吧!”
风初满眼泪在眼眶中打颤,不可置信道:“为什么……他不是爱着娘亲吗?”她的义父,黎崇,他是那样温和的一个人,像爹爹一样宠着她。
竟然是他?!
黎言之灌了一口茶水,道:“可能是既然得不到,不如毁掉吧。”
风初满摇头,还是不敢置信,自言自语道:“不可能,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是始作俑者?这太可笑了!他与爹爹和娘亲那么好的关系!他怎么会是设计害我一家的人呢!”
得不到,不如毁掉。
好恶毒的心思。
黎言之不答,只是看着手中茶水,青嫩的茶叶浮浮沉沉。
“怪不得……怪不得你说大仇已报!是你吧,当年是你灭了龙门?黎崇……也是你杀的?”她的声音有些恼怒,却不知为何恼怒。
黎言之他没有否认,只是冷声道:“是他们该死!”
他面色阴冷,堪比这冬日大雪中的寒风。
风初满一时不知道该回些什么,只是枯坐着。
他旋即意识到什么,恢复了往日平和,掩去了一身戾气,轻声问道:“阿紫,你是……在怪我吗?”
他语气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她刚刚才想起一切,刚刚想起要报仇,却又被告知仇敌已死,这太荒谬了。
她只觉得自己很恼怒,是了,她本该有她的使命,却偏偏黎言之把一切都做了,将她放在身后。
若不是此次记忆恢复,只怕这一辈子他都不会告诉自己,昔日种种。
他只是用黎言之的身份继续护着她,护着风初满,而非阿紫。
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有着实生不起气来,只能无奈垂首,闷声道:“是,我恼怒,你把仇都报了,害得我无事可做!”
她颇有几分气急败坏的无奈之感。
他倏尔一笑,揽她入怀。
他的下巴抵在她头顶,语气温柔道:“杀人终究是业障,阿满,我不想你身负罪业。”
她恼怒起身,瞪着他道:“血海深仇,身负罪孽又如何!你倒好,竟叫我怒意重重,不知道往何处去撒!”
他一笑,温柔缱绻,牵起她的手道:“那我给你撒气,你打我我不还手就是!”
风初满依言就拎起拳头要揍他,只是半分气力也无,如猫挠痒一般在他胸膛锤了几下。
她依靠在她怀中,望着天外的飞雪已停。屋外的飞檐瓦面,墙头树上,都是铺盖了厚厚的白色。
她笑,笑的极浅,目光遥遥,有些出神道:“几年前我来这里找师傅的时候,那时候也是下这样大的雪,鹅毛一般。长街上空无一人,小斯带我见你,你坐在花亭喝茶,那时我还以为我是第一次见你。”
黎言之笑道:“你还记得。”
那时候,她魔怔一般忘了师傅出事,四处寻找师傅的踪迹。
师傅临去之前,似是来了三省门见黎崇,后来便消失了。
风初满又想起那一日在青州渡口处,从梨落的幻境之中瞧见的景象,那个说话的人,似乎……与黎言之有几分相似。
她很快抛弃这个想法,想什么呢?她怎么能怀疑黎言之呢!
他是阿聂啊!
怎么会好端端要杀师傅呢!
真是想多了,风初满摇了摇头,抛却脑中不可思议的想法。
似是想到什么,她眸光微亮:“你不会那个时候就认出我了吧!”
黎言之倾了一杯茶水,递在她手中,笑了笑,颔首嗯了一声。
他其实想说,很早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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