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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镜波、姜眉秀二人的解释像一把尖刀划断了空气。吕星科嘴上喷出一股热气，他感觉心脏就要从嗓子眼蹦出来。“可是，你们为什么要欺骗我们俩口子呢？”吕星科、杨丽愕然大惊，像一对绝望的狼，更觉得自己像受人宰割的羔羊，发出凄历的嚎叫。
快言快语姜眉秀又激动起来，插话道：“喂喂喂，我们不是欺骗你，而是相信了你！吕星科，你还记得吗？当时，你跟我们说你是一个高尚的人，完整的人。刘镜波提意让你与杨丽去收养杀害仙子的那个凶手的孩子。你向我起誓，保证不对杨丽说出收养的是凶手的孩子。你还口口声声说，你要把‘爱你的敌人’作为终生的课题。结果怎么样？这份答卷你没答上满分，但是还算及格！”
屋子里空气一下紧张起来，客厅里的灯光也沉甸甸的，所有的人向吕星科投去了敬佩的目光，但吕星科垂下了头，他感觉自己像山里春笋一样一层一层被剥开，一锅烧沸的水热气腾腾地缭绕着她，自己就要被丢到锅里去了。“哎，大家都是好朋友，你们不说真话。却给我妻子杨丽造成了伤害。”
刘镜波深有感触说：“嗳，你们夫妻之间还是经受了时代大潮的碰撞与冲击，这可能就是人间真爱啦。”
姜眉秀又解释说：“吕星科，我相信了你的话，认为你这样的正人君子，大概会履行自己的诺言，不管是杀人凶手的孩子，还是别人的孩子，都会一样疼爱。我虽然知道人是不可信的，却唯独相信了你！”
刘镜波把目光转向了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的杨丽，连连道谦：“对不起！我与姜眉秀开的生活玩笑太大了。”
姜眉秀对吕星科、杨丽有些肃然起敬，便实事求是地说：“当时，我觉得杨丽太可怜了。让这么一个心地善良的人蒙在鼓里抚养杀害姐姐女儿仙子的凶手的孩子，刘镜波的做法也太残忍了。所以，我想把无依无靠吕霞飞的女儿交给杨丽抚养，可以一举两得，了结我的两桩心事。我与刘镜波一商量，他也同意了我的做法，我们相约保守秘密三十年。”
刘镜波坦诚说：“可是才有二十年呀，咱俩的答卷也不是满分呀！”
人生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吕星科的心猛烈地向下沉去。他今天才可怕地发现，人的存在，就像篓里的一堆螃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息息相关，又互相伤害。但只有依靠法律才能规范清楚。
在上帝的面前我们都是有罪的啊！“吕雪，吕雪在哪？”杨丽脸部的肌肉在可怕地抽搐着，瞳孔在逐渐放大，放大……突然，她尖叫一声，带着一声恐怖的狂笑冲了出去。
姜眉秀紧追其后，在门口把狂笑不止、手舞足蹈的杨丽拉回来，按倒在沙发上。
随后赶来的吕星科和刘镜波，被杨丽发疯的情景吓懵了，茫然不知所措。
幸亏姜眉秀还保持着比较清醒的头脑，她一边抱住杨丽，一边对吕星科和刘镜波愤怒地喊道：“杨丽不用你们管！赶快去找吕雪，也许吕雪还活着……”
吕星科心头一怔，与刘镜波这才如梦方醒，目光相互对视一下，急忙转身跑了出去……
此时，吕壮仍在通往市区的公路上寻找吕雪。刚才他找到了草坡，又呼又喊，却没有回音。他估计吕雪是等不及，顺着公路去迎他去了。他又下了草坡，沿着公路往市区走去。吕壮心中满怀着幸福的遐想。他想到吕雪会突然从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飞奔而来，投入哥哥的怀抱，这是一种怎样的诗意呢？这是一种怎样的意景呢？此刻，他对一切都充满了信心和勇气。他相信父母迟早有一天会明白，他和吕雪的爱情只会给吕家带来欢乐和幸福！如果符合法律要件，将受到法律的呵护。
下午在火车上，他对刘镜波叔叔告了一状，状告母亲杨丽无理干涉他和吕雪相爱。刘镜波叔叔当即表示，你们年纪尚轻，精力要放在工作上，学业上。但只要符合法律规定，他也表达出将为他和吕雪的结合‘两肋插刀’。吕壮想，有了这位广东搬来的救兵，父母也许会被说服的。
他就这样边走边想，又到了那条三岔路口。他觉得自己应该往回走了，也许吕雪早就回家了。
吕壮匆匆往回赶去。临近家门时，他想吕雪大概正沉浸在父母叔叔阿姨生日的祝贺声中，却没有料到这几十分钟内，家里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兴冲冲地推开客厅门，大声地问道：“吕雪回来了吗？”
呈现在他眼前的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家，一个恍如隔世的家，一个劫后残存的家：客厅内桌椅东倒西歪，茶几上的花瓶打碎在地；不见吕雪，也不见爸爸和刘镜波叔叔；姜眉秀阿姨在低声哭泣；妈妈蓬头垢面，两眼发直，一脸傻笑……不，这不是妈妈……
吕壮惊恐地跪在杨丽面前，摇着妈妈的双臂：“妈妈，妈妈，你怎么啦？”
杨丽却一把拉住吕壮，傻乎乎地笑着：“吕雪，你回来了？妈妈的好孩子……
“妈妈，我是吕壮，不是吕雪！”吕壮大吃一惊。
姜眉秀阿姨悲痛地对吕壮说：“你妈精神错乱了，不要再刺激她……”
“妈妈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会……”
“吕雪很可能自杀了。你先不要管妈妈，赶快再去找吕雪呀……”
“不，姜眉秀阿姨，你别吓我。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赶快看了这封遗书，你也许能从信中知道吕雪去了什么地方……
吕壮接过遗书飞速地看着，感到头在嗡嗡直响，在无限胀大，胀大……不等看完，他已五脏俱破，六腑皆碎！
“吕雪——”他惨叫一声，发疯似的冲了出去……
田野尽头，传来火车汽笛和长鸣声。
夕阳残照，河汊纵横。潮湿润滑的山路，在初秋阳光照射下泛滥着隐隐的金光。李晓鹏与吕壮在山脚分手，向两个相反方向寻找。吕壮踉踉跄跄在野地里奔走，一边失声痛哭着，一边四处打量、寻找。吕雪不会死的！吕雪不会死的！从他灵魂深处发出的呼唤，震撼着他的灵魂和肉体。他的体内在翻江倒海，山崩地裂，电闪雷鸣，狂风呼啸……灵魂被震成了碎片，纷飞天外。
她为什么要死？她为什么要死？……
难道是为了恨么？不，妹妹只有爱，没有恨。她携爱来到人间，决不会带恨离去。她那颗纯真的爱心，存不下半个恨字！
难道是为了悔么？不，妹妹从未愧于人，有什么可悔的？该悔的是活着的人，是人世间有愧于她的人。
难道是为了情么？不，她播下的情，已生根发芽，枝繁叶茂，眼看要开花结果，她怎能拔出自己的爱苗，糟塌自己的耕耘之苦呢？她已经选择要做一个职业律师，还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呀……
不，一切都不是！她不该死也不能死。一个纯洁无瑕、善良温顺，充满爱心的姑娘就这样无辜地去了，天理何在？
吕壮的泪水已干，声音也嘶哑了。他给父亲吕星科打了手机，吕星科
说他正在寻找，吕壮就没有再哭泣，却仍在山谷、田野上漫无目的地奔跑着。他悲痛地问苍天妹妹要到哪里去？天不知，问地，地不灵，唯有万箭穿心般的剧痛伴着他奔跑。他不仅仅是为失去一个值得他爱上十辈子的情人悲痛，更为人世间容不下这样纯洁善良的妹妹而悲愤！如果再有时间他一定会向父亲吕星科讨教。吕壮不明白，为什么邪恶往往得逞，而善良却时时受挫？他也不明白，父辈的恩怨为什么要转嫁到下一代？他更不明白，人的自身，为什么善良和邪恶总是并存……巨大悲痛正冲击着他，他无心再去寻找这些永远没有答案的问题。也就是这悲痛的冲击力，促使他不停地奔跑，温无目的地奔跑。他不知往哪儿去寻觅失去的吕雪，不知何处是吕雪最后的归宿？
此时此刻，吕雪一身学生装束，手里提着一个藤制手提箱，站在山坡那棵根枝叶茂、昂扬挺拔的大杨树下，眺望山脚下吞云吐雾而去的火车，任凭山风携带气流吹拂着自己，神情若有所思。
吕星科喘着粗气，全身的毛孔像汗淋淋的，像淋了雨一般，他深一脚、浅一脚在河汊、山岗、森林里寻找。这会儿他蓦然是累了，他坐在一个大树墩上一遍遍向吕雪打手机，他坚信只要能找到吕雪跟她谈上一回，以他智慧、信念，以他走过人生历程，一定会让吕雪活下去！
吕雪在低头看手机上的时间，一下按开了启动健，手机里立刻传出吕星科熟悉、宏亮的声音：“喂，吕雪、吕雪，爸爸己经失去了一个仙子，再不能失去你！你不是想成为一个像爸爸一样的大律师吗？爸爸会手把手教你。爸爸会把一生的智慧传给你！”
“啊，爸爸!……”吕雪大叫一声，但还是把手机关掉了。
吕星科偶一听到女儿吕雪的声音，他一双眼睛如触电一般滚动，心律似乎加快了许多，嘴唇嚅动着说不出话来。但他忧心地想：中国知识分子骨子里或多或少存在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种潜在的感情因子，可是吕雪不会感染这么快吧？吕雪可是一个听话的女孩子呀。吕雪可是一个优秀的知识分子后代，振兴东北老工业区离不开这个才貌双全的女孩子呀！没有谁会否认她是其中的一个优秀分子啊！吕星科以最快的速度用手机向家里发了短信，姜眉秀与刘镜波正悉心安慰杨丽，突然从沙发上弹起来，大叫一声：“啊！吕雪还在。”两位上了岁数的中年人早己是热泪盈眶，滚烫的泪水向衣襟、向地面洒落下来……
大法官杨正杰第一个打来电话，他说虽然最高人民法院强调法官与律师之间要建立一个隔离带，这样才能保正公正司法，但是他不想让一个刚踏进司法门坎优秀女孩子英年早逝，因此受离休的方勇院长委托率领法警队正在客运站、火车站帮助查找吕雪。吕星科没有想到自己家中的事会让司法界多人受到惊动。
吕星科满脸惊悸还没清醒过来，检察官李一强又把电话打进来。检察官李一强亦由毛头小伙提升为主管刑事、法纪的副检察长，听说吕雪失踪了，急急忙忙打来电话，“哎，吕星科，你是我尊敬的好朋友，我真想能为您分担一些痛苦、责任。既然有了吕雪的音汛，就一定能找到她！我正开着警车在市区里大街小巷转呢。”检察官李一强明天就要启程去北京检察官学院考法学博士生。考没考中，他是一颗红心，两手准备，这会儿因心头着急，满头雾水。吕星科脑海里便浮现出李一强兢兢业业，驱车在通江市区里认真寻找吕雪的画面。吕星科心中便生出一种感激之情，他不知如何去报答这些法庭上是对手，私下里却是朋友的法律人，那么今后只有坚决悍卫中国的法律，履行律师的诚诺了，加倍去努力工作啦……。
由通江市委书记提任省委副书记、兼常务副省长的李全高也从省委亲自打来电话说：“……嗳，吕星科你是省、市人大代表了，能为您服务是省委、省政府职能部门的荣幸，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孩子嘛，既然要子承父业，也是祖国的花朵，祖国的希望，一定要找到。”
吕星科心头一怔，眼含泪水回了话：“谢谢，老书记的关怀，有困难我暂时都能克服！”眼下凡政界的人都知道，尽管各级党委里常委、书记不少，但往往是由其分管工作的重要性而决定其位置，尽管谁都要说只有分工不同而没有地位的高低贵贱，谁也不会承认哪一项工作不重要。但凭分工决定座位已是不争的事实。比如，省委副书记，有分管工交财贸、教科文卫口的，有分管政法口的，还有分管意识形态口的，但要属分管党群口的副书记最重要，在党内的地位最高。分管党群，就意味着掌管了干部考察任命的大权，也就等于掌握了干部们的政治生命。李全高以人为本，注重人才，“依德选干部、用干部、管干部”己形成了自己的理论、经验，己被中共中央组织部采纳，很快就要在全国推广。特别是他的“依法治市”政绩突出，这么年轻就能担任分管党群的副书记，离省委书记的要位只有一步之遥。
接下来，邻居、同志、同行、朋友都打来电话询问。
连许多年没有音信的吉燕突然也打进电话来，都怀着急切的心情安慰吕星科。吉燕说她己辗转到了国外，正在美国一家大学攻读法学博士，学成后一定回国报效国家，如果吕雪一定要学法律，她就帮她联系学校。她们希望吕雪一定能找回来。
吕星科心头滚过一阵阵的热浪，这么多人在百忙中打进电话来，不能不让他激动万分。远在法国留学的杨丽姐姐杨娟可能还不完全清楚吕雪的出走，恰好她打进电话来：她说她通过自己的导师己给吕雪联系了世界上一流的法律大学，各种手续都办妥了。你们这边什么时间把吕雪送过去，她那边正急着哩！吕星科做为吕雪的父亲十分感动，他真感谢大姨姐杨娟不计前嫌，心怀坦荡，就一连向大姨姐杨娟说了五个感谢！他委婉说这边正全力以赴为吕雪办理出国手续，请您无论怎样办，要把名额空出来一些日子。吕星科年轻时有一个梦想——就是到国外一流的大学留学，学好东方、西方法律，取长补短，融会贯通。可惜那个时候他没有经济基础，没有赶上好时光、好政策，而这个好事却让吕雪赶上啦！只有吕雪、吕壮能子承父业能代表他去实现这个梦想！
一想到可怜的吕雪，吕星科心情又紧张起来，吕雪这孩子承受的生活压力太大了，她躲到什么地方去啦，怎么能找到她，只有找到她，才能把这个好消息向她诉说。
吕星科把鞋子上的泥巴甩掉，挽起裤脚，用手搭上凉棚正准备继续寻找，一时手机电话铃声四起。吕星科急切掏出手机刚回了这个电话，那个电话又打进来。他太疲劳了，他实在走不动了，他坐在那棵大木墩上，努力叫自己镇静后，一一回话。
李晓鹏寻找不到吕雪，他想，这样东一下、西一下寻找，恐怕到天黑也不会有什么大的结果。他想到一个人的力量是微弱的，而众人拾柴火焰才能高。他电话向吕星科作了汇报竟然回到学校发动他的同学去寻找吕雪。
吕星科与吕壮用手机通了一次电话，吕壮受了鼓舞像父亲吕星科一样虔诚般四处奔波。吕壮终于精疲力竭，累得口吐白沫瘫倒在地，突然想到父亲吕星科忠告：你无论吃多大的苦也要把你妹妹找回来。也就在这倒地的瞬间，他像三伏天被当头浇了一桶冰水，脑海瞬间清醒了一下。他突然想起自己最应该去寻找的地方。也许在那温馨幸福之乡，能使吕雪回味那甜蜜的爱情。爱情的力量足可以从死神手中夺回她！上帝给了她苦难，也给了她承受苦难的力量。她不能死，也不应该去死。她怎么会这样死掉呢？
吕壮突然想起他与妹妹读过《法律原理》一书后，最大的感悟是——二人按法律规定，无论遇到何种困难，也不会断绝父母，抛弃父母，抛弃全家。
难道吕雪你这是用生命考验父母、家庭社会对你的关爱吗？
空荡荡的铁轨却是执着地向远方逶迤而去，带给人无穷无尽的沉思、遐想……
吕壮翻身跃起，向那树林里飞奔而去。
山脚下传来火车汽笛的长鸣声，唤醒了吕壮的意志。他眼中闪烁着某种希冀的光芒。他开始奔跑。
中秋的明月从树林的那边升了起来。皓月当空，白霞万里。那棵挺拔大杨树下，一切都没有改变，都和原来一模一样，吕雪静静地坐在树下，苍白的肤色，在月光照射下，放出一种洁白的光泽，象一尊白大理石雕像，一动不动，凝视远方。
中秋的明月，越升越高了……
吕壮使出全身力气，拚命向前奔跑。
吕雪突然开了手机，她首先主动打给吕星科：“爸爸，我已经在死亡线上走了一回。原谅我用不正当手段考验了父母、哥哥、家庭、社会对我的关爱，浪费社会资源可能是一种罪恶。可我依然爱戴爸爸、妈妈杨丽!怎能与父母断绝关系？爸爸我要以你为榜样，学习法律做个好律师，为社会服务!”
远方隐隐掠过火车悠扬的汽笛声。吕星科突然感到吕雪、吕壮都在法律熏陶下长大了，数颗硕大眼泪在眼角滚落下来……。
良顷，吕星科站在山顶，登高望远，一觅众山小。他终于醒目看到了吕雪、吕壮。他大叫一声，张开双臂，恨不得一下子把一双儿女吕雪、吕壮拥入怀中，他想：吕雪、吕壮、李晓鹏等未来中国知识型、专家型的律师己茁壮成长，他们个个相貌出众，思维敏捷，口齿伶俐，文才飞扬，且法律知识渊博，深受公众喜爱。吕星科精神为之一振，身上就披上了皎洁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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