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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医生不在办公室，其他的医生护士甚至护工，都认识，就放他进病室来了。进到病区里面，张小明一点不见外，随意乱走。
先是到了原先住过的病房，喃喃低语的还在喃喃低语，之前属于自己的那张病床上，却躺了一个生面孔，正在认真望着天花板，看那表情，应该是和张小明以前一样，在努力地辨认喃喃低语者使用的是哪一种方言。
想起某本小说里有一句，“天花板，是住院病人最好的朋友。”张小明就对生面孔很是同情，说：“你别听了，我听了两个多月，都没听明白那家伙在说些什么，你再怎么努力，都是徒劳。”
生面孔不理会，还是认真的在听，张小明就不管他了。在走廊上到处寻找疯子乙，想和他打个招呼。
到处都找不到，最后走到疯子乙的病房，发现他在睡觉。张小明走到床前，伸手将疯子乙拍醒，然后与刚睁开眼睛的疯子乙郑重地点点头，再笑一笑，然后出门，去活动室看电视。
当张小明和疯子甲肩并着肩，第六次齐声“哈哈哈哈”大笑四声的时候，胡医生走过来，示意张小明去办公室。
胡医生：“最近感觉怎么样啊？”
张小明：“你也不把把脉再量量血压什么的？太敷衍了吧？”
胡医生：“我日理万机，你少废话。”
张小明：“刚才，我走到我原来的病房里，原来属于我的病床上躺着个人，我看着他，就象是看着精神分裂症的我，因为他在做的事，和我以前做的一样。我对着他，也就是对着我说：‘你再怎么努力，都是徒劳’。”
胡医生笑：“哦，你就是他，他就是你，你不止分裂出了一只猫，现在又把他当成你的分身了？你想告诉我，你还处在分裂当中？”
张小明：“这个嘛，也不是分裂吧？而是这样的人，越来越多了，我们的群体，不断壮大了。如果都是由一个祖宗分裂引起的，那想追溯到最早的那个源头，就不可能了。”
胡医生：“所以，因为疯子太多了，你不起眼了，你就不再是个疯子，你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普通人？那么这个病区里的人都可以出院了？呵，你是把电影《飞跃疯人院》看得太多遍了吧，想把他们都救出去？”
张小明也笑：“要不然，你再把我收回来得了。我在等你的这一个小时里，在这些熟悉的疯子当中，我居然觉得欢乐祥和，要比我在外面，舒坦得多。我发现我挺适合这里，只要你不给我打针吃药，每个月我来这里住一星期没问题。”
胡医生：“你是觉得这的病床费，比宾馆便宜是吧？你有这种想法，说明你正常了。就算是我，也觉得身在这些疯子中，比在外面和七姑八姨同学好友打交道，要来得舒服自在。”
张小明坏笑：“你这就矫情了啊。我今天回来一看，这科室的精神病人，不仅没少，反而多了几个。这说明什么啊？说明在你手上，勉强算是治好出院的，就我一个啊。这就是你反对我回来继续深造的原因吧？我出院，好歹你还算治好一个，我要再进来，那你就一个都没治好了。”
胡医生就拿过一个本子，用笔在上面写，说：“你再说下去，我就当真了啊，我就给你一条‘会给社会造成危害，建议留院治疗。’”
张小明连忙阻止胡医生的乱写乱画：“哈哈，我要的是来去自如那种住院方式，不是你这样的啊。”
胡医生没好气：“你把精神病医院当什么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张小明：“行行行，我不插嘴，不影响你诊断，我们继续聊。聊鲁迅吧，《狂人日记》？现阶段的我，是不是最适合聊这本《狂人日记》？”
胡医生：“《狂人日记》啊，中学学过，忘光了，只记得那句‘为何赵家的狗要看我两眼呢？’你没有狗，你只有猫。那猫怎么样了？你张家的猫，还是有事没事的看你几眼的吧？”
张小明承认：“猫还在。我也就在你胡医生面前，坦然认了。如果有别的医生在场，我是不会认的。”
胡医生：“还想不想自杀了？”
张小明：“过得不顺心的时候，也还有点想。金庸小说里，杨过在绝情谷要自杀，说‘我若寻短见，自然会找僻静处自行了断，难道会象寻常的愚夫蠢妇那样拉拉扯扯么’”
胡医生在本子上签字：“行了行了，你可以走了。既然你是愚夫蠢妇，说明你比谁都正常了。你能自己克服就成，我都羡慕你能有只猫可以说心里话了。这次就算给你过了，过两个月，你再来复诊。”
张小明嬉皮笑脸：“胡医生有什么心里话要说啊？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猫啊来畅所欲言。我那句话还算数，出院后第一件事，就是要请你吃饭。”
胡医生也想起来了：“然后呢？”
张小明：“然后散步谈人生啊，哈哈哈哈。”
胡医生：“哈哈哈哈，滚你的吧。”
出了办公室，张小明也没马上走，而是来到草坪边上，在那长椅子上坐下来，点支烟，舒舒服服听着鸟语闻着花香。
直到下班时间，远远看见胡医生下楼来了，张小明才抬起屁股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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