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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李桂美的出现和认亲,陈冬霎时觉得与妹妹有了隔离感,总觉得她现在已经是小姨的女儿了,与自己不再是龙凤胎、亲兄妹了。如果不是她来挑明,父母亲可能会永远守着这个秘密的,那么他和陈雪也就永远都是亲兄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小姨亲手制造了抛弃亲生女儿的悲剧,现在又来制造追认亲生女儿的闹剧。她把陈雪的命运放到了一条颠簸不定的船上,在命运的海洋上飘荡起落。她虽然情有可原,可陈雪毕竟无辜,很是不公平。
李桂美在陈村的几天,竭尽全力地想取悦陈雪,想靠近陈雪,她温婉可亲,她细致体贴,她勤劳肯干,她出手大方,她甚至想把自己的心掏出来,捧给陈雪看,但毕竟是事出突然,女儿一时间难以接受。即便这样,李桂美还是感觉这样的日子是幸福的,女儿乖巧漂亮,聪明活泼,眉眼间有着她的影子,也有他的影子。亲情血脉,是很奇妙的东西,无须温习,无须预热,她就在那里,一碰就着,一点就燃。她前年在后面盯梢跟踪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与陈雪之间的一种命定的默契,这就是她的女儿,就是她的爱的延伸。
李桂美约了一个车,和姐姐一起,把陈冬陈雪送到了安之中学,然后她们便直接踏上了回广东的行程。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陈冬陈雪不约而同地长叹了一声,像是共同触碰到了带电的物体,不由地默契地对望了一眼,似乎知道对方想说什么,却又都不想先开口,怕说出来就打破了默契,贬低了那一瞬间的价值。良久,陈冬开始说话了:“雪妹,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兄妹。小姨也是自己人,我们都快是成年人了,一些事情我们可以自己拿主意。”
“爸爸这两天一直在微信给我聊这个事,他叫我正确对待,说不管是不是认小姨做亲妈,爸爸妈妈永远都还是爸爸妈妈,哥哥还是哥哥,只是多了一个妈妈,未尝不好。”陈雪很是平静地说道,“其实,我也知道,她特别希望我能叫她一声妈妈,可是我就是叫不出口呀,一切交给时间吧。”话语中透着无奈,也透着成熟。
“时间是举世良医。只要我们心怀美好,这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陈冬深有感触地安慰了一番妹妹。
青春能承住事,就是走向成熟的标志。回到宿舍,高?F浩开门迎了上来,他高兴地说道:“啊哈,今天我比你早到吧。”言语间像是中了彩票一样,不无夸张,却又煞是可爱。
“老三,我跟你说呀,今天我过生日,我已经跟林老师请过假了,咱哥几个出去庆祝一下,晚上八点前回来上晚自习。”高?F浩高兴得挤眉弄眼,“我们等一会儿鲁昊,陆晨、马元生、黄晓明已经到地方了。”
陈冬有点不太习惯高?F浩的办事风格,他总觉得太过突然,猝不及防,说:“你怎么也事先也不通知一下呀,我也好准备点小礼物,也不至于让我空手去跟你过生日呀。”
“俗了不是?你能到场就是王者,不需要买什么东西装青铜。”高?F浩很是爽朗地对陈冬说。
鲁昊一到,同样也感到有些突然,还没待他反应过来,就被高?F浩连推带拥地拉到了校门口。高爸爸早就在校门口等着了,高?F浩拉开车门,把陈冬、鲁昊塞进了车门。
车子一下把他们拉到了沁园春大酒店,高?F浩领着陈冬他们二人直往里冲,连跟高爸爸打个招呼的时间都不给。陆晨、马元生、黄晓明早就在包间等着了,给了寿星一个大大的拥抱和祝福。陈冬很少进饭店,不太习惯这样的场面。高?F浩却是十分老练地安排座位,通知服务员上菜。
“大家别客气呀,今天是老高请客,菜也是他安排的,不够再点。”高?F浩俨然像个大哥,爽气而不失温情。
陈冬不知道高?F浩的父亲是从事什么职业的,但从这个点菜来看,则应该是高收入的群体。因为上的菜基本上每一道都是位菜,桌上看着就是几个冷碟,可实则价格不菲,因为在深圳许爸爸家吃过这样的大餐,所以陈冬吃得很是不安。而高?F浩似乎习以为常,兴高采烈、口若悬河地说着笑着。“兄弟在,生日快;兄弟去,则无趣。”他即兴感叹道,像极了江湖,煽情如斯。
黄晓明坐在陈冬右手处,他悄悄地告诉陈冬,李义宣和王盛中的事情搞清楚了,他们两人只是将那个社会青年打伤了。后来那个倒霉的家伙在去医院的路上,从步行桥的台阶上摔了下来,导致内脏受伤,死掉了。李义宣和王盛中听说后,吓得躲在一个同学家开的旅社里,你应该认识的,在陈村街上。公安局接到报案后,连夜抓人,最后把情况通报给了学校。
这几天,由于小姨的到来,陈冬差点把这事给忘了,通过黄晓明这一说,他不禁又稍微松了口气,却又不免为他们俩感到惋惜。这一来,只怕是少不了要进班房了,至少是要被学校开除了。
晚宴在唱着生日歌的烛光中结束,这是陈冬第一次陪着同学过这么洋气的生日,以前只是在电视里看到过。今天在烛光中看到双手合十许愿的高?F浩,他觉得有些恍惚,有些虚幻,他原本只有陈村,只有那连绵的山,那无边的月。可现在他进了城,有了霓虹,有了高楼,总感觉容易迷失。
他们六人往外走的时候,高爸爸早已在酒店门口候着了。他这次换了一辆商务车,正好把他们六人都载下。黄晓明在半道下了车,回了家。陈冬他们五人回到学校后直接到了教室上晚自习。林海东在门口看了一下表,欣慰地点了点头,以示对他们准时返回表示满意。
下晚自习后,陈冬发现,高?F浩并没有急着回宿舍,而是独自一人往雅书亭方向去了。这不像他的性格,陈冬立即反应到。他该不会是有什么心事吧?今天他的表现虽然不失平常的那种潇洒、张扬、幽默,但似乎有一丝的隔离感,或许说是言不由衷,或许说是心猿意马,有些闪烁,有些跳跃,完全不像他往日的那种机智机变。
此时,月亮还在远山之外,露着半张脸。雅书亭的檐角,映在一片夜色之中,周边阒寂无人,唯有蛩语唧唧,蛙声间鸣。高?F浩彳亍无凭,高大的身影也略显颓唐之象。不料,在距亭子还有几步远的时候,他竟猛地蹲下,在一冬青处抽抽搭搭地哭泣起来。
陈冬一愣,举步不定,他不知道此时是不是该上去安慰他,还是就该远远地等着他先发泄一会儿。越是在他人面前表现刚强的男孩,越不愿意让人看到他软弱的一面。越是平素阳光乐观的人,越是不愿意让人看见他的悲伤。陈冬似乎觉得在这一点上与高?F浩有相似之处,两个人都是不会让别人看见自己的悲喜的。不同的是,高?F浩外向,喜形于色,悲不显形,而自己则是喜怒皆平常,心内就像有一口炼丹炉一样,什么样的情绪进去,都能慢慢熬煎为一碗铁水,既不会表露出来,也不会倾诉出去。
高?F浩哭了一阵,便自收兵了,又慢慢地站了起来往回走,看见了距他几步之遥的陈冬。
“你看见呢?”
“嗯嗯。”
“哎!今天是我生日,本不该哭,却又不争气,还是想跑到这来哭一场,谁知道你跟来了,到底是兄弟。”高?F浩在尽快地调整着情绪,永不失他那种大哥的作派,端得住,也耍得开。
人前活得克制,人后指不定就会放肆。人前活得潇洒,人后指不定就得死扛。陈冬很是能理解高?F浩的做法,默默地陪着他,并不说话。月亮已经爬上了山头,如水一般地泼了两人一身的惨白。沉默可以化解尴尬,沉默也可以诠释默契。两人之间偶尔有片刻的沉默,就不会轻易地打破一种氛围,或者是破坏一种情感。沉默是一种艺术,是国画中的留白,是音乐中的间奏,用好了就能够举重若轻,甚至可以避免出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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