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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国和在办公室门口看到王仁贵憔悴的样子，不禁感到有些心疼。悄悄地走过去站了一会儿，王仁贵很久才发现。
猛然抬头看到常国和站在这里，王仁贵愣了一下，慌忙将办公桌收拾了一下，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一样。
这让常国和无比心疼，三哥一向都那么冷静，从没见他这般惊惶过。
常国和吞声道：“哥啊，公司现在这个处境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是不是因为我买房的事，不行就把房子卖了。”
“跟你的房子一点关系都没有，你那房才多少点钱。”王仁贵摇了摇头，无力的倾倒下来。
常国和见状忍住辛酸，一如从前那样，去给三哥泡了壶茶。
热乎乎的茶水送来，放在电脑旁，往小小的茶杯里倒上一杯，热气在空中蒸腾出好看的模样。
但心情，却不能像水蒸气这般好看。
王仁贵深吸口气，注视着茶壶，不由得摇头道：“今年生意异常难做，往外面发的几个大单子又出事了，赔了好多钱。所以跟你买房没有一点关系，你别担心。”
“哥啊，你……你在外面做了多少单子，我怎么都不知道。”常国和听后整个人都僵住，从王仁贵的语气中，他听出这个数额可能比自己想象的都要大。
王仁贵无奈的直摇头，道：“都怪我太贪心了，想争取今年把盘子弄大。不光绍兴，还在别的地方弄了几个。”
听着这些，常国和一脸苦涩。
“哥，你发现莫有，你现在做事总是自为自主不跟我们商量。你很努力，一天到晚都在工作，你只是想弄好而已。这些我都知道。可你忘了，有家人。我跟你这么多年，这些本来我都该知道的。”
“你现在说这些有莫用，能变出钱来么。”王仁贵不停，反而有点燥怒起来。
常国和也不敢对着干，双手一摊，只能低头默然。
“你是因为小朱那边的事来的吧，莫管那么许多了，我今早跟他通了电话，我说今年年底前一定给他钱。磨磨唧唧的，不就一年的钱没给吗，以前哪年少了他的。这种人以后还是不接触了，明年不找他。”王仁贵突然说道。
常国和一听，抬起头来，苦涩的道：“本来就是我们欠他的，他催也是应该。”
“谁没有个难的时候，好歹也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了，我朋友欠我钱我再难也没有那样去催啊，逼命似的。”
“可你不能把所有人都想象成你一样，别人也没有错。哥，我们实际一点。脚踏实地这个可是你教我的，你现在怎么就……”
常国和想说却不敢说，心里干着急。红着眼睛看着疲惫的三哥，说到了一半的话还是忍住了。他很清楚王仁贵眼下是被之前的顺利给冲昏了头脑，忘记初心了。
他突然也觉得很累，突然觉得是不是大家真的不适合在一起做事，别到最后连兄弟感情都维持不住。
那赚再多的钱又有什么意义。
可是当前，王仁贵有一些钻了牛角尖，常国和苦劝不成，最后只能失望的回到绍兴。
按照这个状况还是做不好，他很清楚。
果然，08年的生意更难。金融危机的爆发彻底的将前几年的那些隐患全都揭开，公司风雨飘摇，到了几乎快要破产的边缘。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王仁贵的个人能力很强，在接连那么多小公司破产时，将公司稳住了。
有时候常国和甚至在想，如果自己也有那么强的能力，或许三哥的有些决断是对的，公司还是能按照那个模式运转好。或许三哥稍微能听进去别人的一点意见，也不会出现那么多状况。
到了08年的中段，常国和究竟也撑不住，带着孩子去了嘉兴。那个去年买的房子甚至也没法装修，只能直接住进去。
王仁贵也不准他彻底离开公司，暂时不委派事，每个月给他三千五百的工资，就让他在家闲着。
常国和哪里是个闲得住的人，几乎都要憋疯。绍兴的女朋友也分了，本来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出了这么档子事最后还是没有维持住。在嘉兴的头年相亲认识一个，但她说了一句常国和对常先太好了，常国和果断结束，谁也不能说这话。
期间，常国和甚至有了卖掉房子的念头，王仁贵得知后直接过去把房产证给他收了，不允许他这么做。
或许对有些人而言，不干活白拿工资是一种幸福的事。可常国和不这么想，他忙忙碌碌大半辈子，在最顶力的日子却蹉跎岁月。
期间车子也抵给了债主。
有一年不知道张顺风怎么得到的自己的联系方式，跟他通了个电话。常国和一想也没事，就跑到山东玩了一趟。张顺风现在的日子过的可谓相当舒适，跟老婆相濡以沫，还有一对可爱的儿女。
老爷子也还健在，他们一起吃了一顿饭。
唯一没有见到的是张顺水，据说张顺水在他走后第二年就嫁了人，但是后来也离了，再后来又嫁了一个，感情也就那回事。
说到往事都是唏嘘，张顺风问他后悔吗？常国和苦笑着说，如果后悔有用，大家都忙着后悔去了。但说不后悔吧，心里总是还有点念想。
带了一个星期左右他就回去了，也没跟张顺水说自己现在的处境，也不想打扰他们的生活。
一年……两年……
直到第三年，王仁贵终于被说动，就让他自己弄点小生意暂时先做一下，联系朋友的水厂弄了个卖纯净水的事，常国和开车小三轮，有点事做郁闷的心情才稍稍好一些。可是漫长的焦急的等待，总是在夜半梦萦时乱了心扉。
常国和不知道自己的状态有多糟糕，糟糕到常先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上初中时常先的成绩开始退步了，虽然还能维持在班级前列，可明显不认真很多，还结实了一些所谓的坏孩子，弄得班主任经常跟他发牢骚。
常先属于那种会起哄的，甚至影响别的孩子，弄得别的孩子成绩糟糕，自己却还能维持住。老师们很头痛，对他又爱又恨。
常国和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知道是因为自己的状态太差，影响了常先。可是他也没有办法调节，到了常先上初三，他的成绩下滑的更厉害，并且吵着说不读书了，要出门赚钱。
他哪里能同意，自己当初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不能让孩子重蹈覆辙。
左思右想之下，他回了一趟几年没回去的上海，打算真正做一个决断。实在不行跟朋友做工地去，大不了重头开始。
王仁贵却不同意，他坚持不要常国和放弃。并提出一个想法，让他到绍兴去开一间纺织厂，机器设备正好有，接下之前傅立夏的摊子。
常国和顿时心动，想到出去学徒几年成了熟练工的侄子常道庚。常道庚两年前又犯了点错，这一回常国和帮不了他，常道庚只好跑来了嘉兴住过一段时间，在嘉兴忙了点别的活，眼下正好也是时候。唯一放不下的是上初三的常先，自己去绍兴，意味着常先就要一个人呆在那。
王仁贵无奈的说，孩子大了，自己能照顾自己，小时候都能行，长大了那不是更简单。
常国和几番犹豫，带着这个犹豫重新回到家。当天晚上迫不及待的跟常先说了这个打算，常先听后几乎想也没想就同意了，并表示自己一个人绝对可以。
常国和放心不下，犹豫道：“真的行吗？你一个人别玩疯了。”
“反正你在家也是一样，不在家我也能照顾得了我自己。”常先不以为然的道。
常国和听着心里一阵刺痛，只道是自己这几年的状态太差，也没顾得上儿子。
这句话扎心了。
常先看着父亲紧蹙的眉头，笑嘻嘻的说：“爸，我都这么大了，你就放心好了。平时反正住校呗，一星期在家就两天，不是一样么。”
见儿子比自己还洒脱，常国和释然一笑，点头道：“也是，那周末的时候你就骑着三轮去送水，固定的那几家每个星期都会有。一个星期差不多一两百总有的，也够你用了。”
“够够够，完全够了。”常先非但没有不满，反而一脸欢喜。“我到时候跟李斌一块送，保准没问题。”
李斌是常先最好的朋友，两人基本上属于形影不离，经常还在家里来住，还认了常国和做干爸。
常国和见儿子这么放松，不由松了口气，回到房间就打电话给王仁贵，答应回绍兴办厂。
挂断电话的那一刻，常国和突然感到无比的轻松。积蓄在心头几年的压力突然释放，望着眼前没装修的水泥墙，连大白都没有刮上一层，常国和却不再向以前那样难过。
直到这时他才明白，三哥还是懂自己，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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