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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四年之后，漆吴山山脚。
原先空旷的荒地，如今已经由成片的房屋构建成一座巨大的城邑。
这座城池本是没有名字，但随着愈来愈多的灾民从各处汇聚而来，漆吴山漆吴山叫着叫着便喊成了漆吴城。
承平十二年，大周大涝，无数百姓为此流离失所。
承平十三年，大周大旱，赤地千里，更是让灾民遍布大周数州。
世道崩坏至此。
大周朝廷又连连扩军，镇压祈求活命的灾民，以至于整个大周麋沸蚁聚，彻底纷乱。
而处于越州的漆吴山山脚。
这里勉强算是一处秩序井然的世外桃源。
因为有消息传开，说漆吴山有仙人下凡，各地大旱，然而漆吴山却是沃野千里，一年竟有四熟甚至五熟。
渐渐地。
漆吴山山脚汇聚了愈来愈多的灾民。
到了承平十六年，城邑里已经聚集了超十万户百姓。
............
漆吴城。
街上，一支身强力壮的巡逻士卒迈着昂然步伐走过。
人数百人，皆都带甲，腰配长刀，高大的身子外加肃然的面孔，宛如一只带着煞气的猛虎迈步走来。
四周百姓纷纷目光敬畏看着这支巡逻队伍走过。
漆吴城的军队虽说军纪极好。
但也仅仅是针对安分守己的百姓来说。
一些灾民经过数年的混乱，积恶难除。
即便进了秩序稳定的漆吴城，仍然奸淫掳虐，甚至为了谋夺财物当街杀人。
秩序的维持在不同的社会面貌应用的也不一样。
如这灾年，唯有铁血杀伐，方才能维持漆吴城的秩序。
四年来，漆吴城的军队在菜市口砍了数百头颅，连砖石建成的灰色地面都被血染红，才算是堪堪让得城内百姓懂得守秩。
“将军！”
这时，巡逻士卒们顿步，向一名对街走来也是配甲的少年行礼。
周思仇缓缓点头，面色沉稳从一旁走过。
他已满十四。
经历垦荒、建城，成军，立府。
那个贪玩的幼童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孔武有力，面色黝黑，沉稳高大的两万漆吴军将军。
漆吴军，是周思仇从原先的五百义勇扩建而成。
从灾民中挑选精壮，教授武道。
又在询问过顾长安的意见后，从中挑选根骨上好的精壮分发补血丹。
如今的两万漆吴军，全军都在习练破金十三锤。
破金十三锤的习练是砸，换于长刀，则便是劈砍。
而两万漆吴军中，又有三千名士卒每七日分发一粒补血丹。
七日一粒，一月便是一万两千粒。
如此多丹药，需要的药材也是海量。
因此漆吴军每七日都会进入漆吴山，围猎豺狼虎豹，除了练军也是为了收集补血丹的药材。
又是走了几条街。
周思仇来到一家兵器坊内。
坊内货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兵器，而在一座锻器炉后面，满是炭烟的顾长安则正在研磨一柄剑鞘。
“师傅。”
“你来了。”
顾长安看了他一眼，举起手中剑鞘吹了吹里面的土屑。
放下剑鞘，他看着周思仇，笑道，“你今日不来，我晚上也会去找你。”
“师傅，徒儿觉得自己还有很多不足，没有师傅，徒儿不知晓以后究竟该如何做...”
周思仇脸色有些焦急。
其实早在半年前，顾长安说的四年之期便已经到了。
但他已经习惯顾长安给他兜底。
譬如刚刚来这漆吴山时，因为天时不佳，上万名灾民种的粮食极有可能绝收。
当时便是顾长安给他一小瓶通体碧绿的绿水，混合水源浇灌开垦好的土地，才有了如今的沃野千里。
又如组建兵器坊，招揽铁匠，传授锻器技艺，才有漆吴军如今使用的兵戈铁甲。
还有四年来遇到的极多麻烦。
在他感到无力时，都是这个师傅为其分析脉络，才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漆吴城。
“徒儿。”
顾长安仍是微笑，“你见过鹰隼吗？”
“见过。”
周思仇说，“徒儿见过鹰隼振翅便能跃至万里高空。”
顾长安点了点头，“在雏鹰长大时，母鹰会将雏鹰带到悬崖边，再将不会飞翔的雏鹰推下去，大多数雏鹰都会摔死，但没有摔死的雏鹰，他们折断的翅膀能如传说中的凤凰涅??一般...变得更强更有力。”
“而没有受过这种磨炼的雏鹰，即便长大后，它们也只能飞到房屋一般高，一丈的翅膀反而成为累赘，失去翱翔蓝天的机会。”
顾长安讲的这个故事是周思仇从未听说过的。
他知晓师傅不会欺骗于他，而这个故事也是在告诉他，在丰羽庇护下，即便璞玉也会渐渐泯然众人。
“我本不该助你，应让你在磨难中自己找寻曙光。”
顾长安摇头，“但为师还是心软了，现在，四年的借口已过，为师不会再助你，一切都需靠你自己。”
“师傅...”
周思仇忍不住含泪。
他已有太久未曾流泪，上一次，还是在亲眼看见自己母妃被砍下头颅时。
顾长安走上前，拍了拍已有自己肩膀高的周思仇。
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叹道，“为师最初对你的期望，本是文武双全，一步一诗词，翩翩少年郎，哪曾想，际遇至此，让你成了土里刨坑的黝黑少年，嗯...少年将军或许更体面一些。”
周思仇本还在哭，听了此话不由噗嗤笑出声来，又觉得不合适连忙掩面又是笑又是流泪的。
顾长安微微一笑。
他来到墙壁上抽出那柄早已完成的宽剑。
又将其插入那柄刚刚研磨好的剑鞘之内。
“这是为师最后能助你之物，助你在战场上，甲冠天下，重开新天。”
“谢谢师傅。”
周思仇无比珍重的将宽剑拿好。
他很早之前便见师傅打造这柄剑，耗时多年，必是天下罕见的奇兵。
顾长安又从里屋内拿出一个包袱。
从玄京出来时，便是背着它。
除尘符散去身上炭烟，穿上粗袍，顾长安笑道。
“徒儿，为师走了。”
“师傅！”
周思仇泪流满面，“您以后还会来找徒儿吗？”
顾长安的身影缓缓在兵器坊内消散，一缕微风荡漾，似是有一道渺渺之音回荡。
“风回终有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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