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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开始习武时黎云满心想得都是如何用功努力，结果刚学了两日，她就开始嘟着嘴直呼放弃。
自那日答应傅邯随他习武后，她就再没过上一天安生日子。
每日天不亮就起来站桩，站得她腿都粗了一圈。
晚上睡也睡不好，浑身酸痛。罪魁祸首的傅邯却一点儿也不愧疚，没事人一样倒头就睡，看都不看她一眼。
“可由不得你。”握住她的手臂调整方向，“腰斜了，摆正！手腕也姿势也不对，要顺应身体发力，不要硬拗。”
小公主过目不忘，年幼时打过基础，学起来还是极快的。但中间耽误了十几年之久，再拾起来，还是要下些苦功的。
偏偏她人又娇气，没几下便哀哀地喊冷喊累，他听得心软，又知不能放松监督，只得强板起脸，做出个软硬不吃的态度来。
“傅邯，我饿了，吃口东西再练吧。”
瞧瞧，这就又编出新的借口了。分明才吃过早膳不久，哪里就饿得这么快了。
“娇气。”他刮了下她的鼻子，没有应下要求。
“死板。”黎云抱怨一句，觉得鼻尖痒痒的。
傅邯不肯放水，她只能竭力稳住身形，维持着持剑姿势。
这处将军府偏僻一隅的竹林里，只有她和傅邯两人。有风吹过，舞动的长发遮盖了眼睛，黎云微偏开头，抽出一部分精力和恼人的头发斗智斗勇。傅邯则双臂环抱在一旁看着，眼里满是温柔笑意。
黎云手上的是一把轻巧的软剑，剑名易水，是傅邯赠予她的。
从前傅邯常年领军，不在将军府久住。但数年之久，也足够他熟悉这座宅邸了。
比如，寝殿其实连通着一个隔间，而隔间里放满了前朝恭王搜刮来的各式珍贵之物。
傅邯对那些金银俗物不感兴趣，但囤在那里总归不碍着什么，他闲来无事，也扔了些东西进去。
此前这间密室他谁也没有泄露过，直到前几日领了黎云去挑武器，密室才被第二个人知晓。
琳琅满目的兵器挂满了一整面墙，在一众反射着亮光的刀剑、长枪、匕首间，黎云一眼就看中了这把名叫易水的软剑。
不知为什么，她对易水剑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用起来也格外地顺手。
就是练剑的过程太难熬了些。
“傅邯……”黎云撒娇时总爱连名带姓地喊他，好像吃准了这样会让他心软，“我还得站上多久啊。”
可怜巴巴的语气让傅邯起了捉弄的心思。
“急什么，少说还要再站一个时辰。”
果然，小公主立马不愿意了，她收了剑，愤愤地瞪他，沉默地生着气。
傅邯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怎么这样，大骗子！”
小公主有些气急败坏起来。
“抱歉。”“大骗子”见好就收，“基础练得差不多了，我来教你一套的剑法。”
说着，傅邯从腰间取出佩剑。利剑出鞘，他的气势陡然一变，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
身形微动，傅邯开始舞剑。
黎云赶紧静下心来，认真仔细地看着，生怕漏掉一处细节。
墨衣翩跹，剑若游龙。
他出剑又快又利，剑身划破空气，铮铮作响，只留下几道银白的残影。
即便隔着相当远的距离，黎云也能感受到那随风萦回的剑气，和凛冽如霜的剑意。
她感到一阵颤栗，体内的血液似乎翻滚着沸腾起来。
傅邯一剑舞毕，她仍沉浸在难以言说的情绪漩涡中，似痴若狂。
“可记下了？”傅邯问。
黎云缓慢地点了点头，旋即如电光般迅速地执起软剑。
动若脱兔！
她已完全记下了傅邯方才的一招一式。
现在，那套剑法在她脑中清晰地浮现出来。腕随心动，黎云身姿轻盈，行剑比起傅邯的凌厉迅猛，更多的是清丽飘逸，变幻无方。
“没想到公主还有这样的武学天赋。”
一个不同于傅邯的男声在竹林响起，黎云被声音惊到，骤然脱出了练剑的玄妙境界，脚下一个不稳，眼见着就要仰面栽倒。
然后，就如同先前无数次一样，她跌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傅邯揽着她腰身的动作是那样自然，自然到像是一直等着这刻，自然到黎云觉得，他心里也是有她的。
她好怕自己会贪恋这份温暖。
她好怕自己会深陷其中。
黎云心情复杂地收回因身形不稳下意识扶在傅邯有力臂膀上的手，默默地站直身体，小步蹭出了傅邯的怀抱范围。
傅邯眼神一暗，若不是丁洵还在旁边，他几乎就要一把将人拉回怀中，紧紧抱住，让她一点儿也不能逃脱。
但他克制住了。
疯狂的举动只会使两人的距离更加遥远。
他要耐心地编织一张甜蜜的网，诱着他的小公主一点点陷落其中。
“何事？”傅邯压住心中不悦，问向丁洵。
丁洵但笑不语，目光投向黎云那边。
他的意思很明显，接下来要说的事情，黎云最好回避。
黎云本就低落的心情雪上加霜，勉强一笑，她强作欢颜地调侃：“好吧，是本公主不配听了。”
转身要走，却被傅邯牢牢抓住了手臂。
“你是将军夫人，有什么事是你听不得的。”一番话肯定了黎云的地位，傅邯冷眼看向丁洵，“什么事，说吧。”
丁洵依然温和笑着，似乎对傅邯的敌意不甚在意。
“有人托我带话给傅将军，今日申时万花楼一见。”
“知道了。”傅邯简洁回道，既没说赴约，也没说不去赴约。
丁洵也不深究，拱手告退。
“话已带到，属下便不打扰了。”
待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竹林，黎云难以置信地盯着傅邯，语出惊人。
“傅将军，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万花楼可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烟花地，傅将军看着浓眉大眼的，却原来也会去那种地方。
黎云一阵寒恶，已想着今夜一定要收拾了铺盖，再不敢睡傅邯旁边了。
她满面嫌弃，将“离我远点”四个字明晃晃地呈现在脸上。
傅邯哭笑不得，抬手轻敲了她的头。
“想什么呢？我不是去那种地方。”
见黎云仍一脸“你骗鬼呢”的表情，傅邯耐心解释起来。
“‘万花楼’只是一个代称，我要去的‘万花楼’，并不是京城里的那个万花楼。”
黎云将信将疑，追问道：“谁要见你？”
傅邯伸手向天上指了指。
黎云瞬间了悟：“皇兄要见你？”
傅邯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过了一会儿，他问：“可要同去？”
这是怕她多心。
黎云察觉到了他语意下的关心，她努力想要抑制住笑容，但是失败了。
“不去。”她扭开头去佯做生气，“谁要掺和你们臭男人的事情。”
*
京城，烟雨楼。
这座茶楼地处京城最为繁华的商业地段，在一众酒楼里算不上顶尖，凭借着江南特色小有一些名气，闲来无事的公子雅客们常上这里坐坐，品上一壶江南烟雨之味。
茶楼繁忙而不打眼，因此成了理想中的消息流通之地。
傅邯乔装一番，在小二的带领下来到了高层的一处雅间。
雅间里，一个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的俊美公子已等在其中。他正是这座茶楼的主人，同时也是当朝圣上。
“黄兄。”
傅邯略施一礼，在他对面坐下。皇帝本名黎寰，外出时则化名黄栗。傅邯第一次遇见他时，他便用的这个名字。
黎寰放下唇边的茶盏，笑着回道：“傅兄。”
“找我前来，所谓何事？”时间宝贵，傅邯不与他寒暄。
黎寰挑眉淡笑：“怎么？就不能约了傅兄出来吃茶看景吗？”
“黄兄此番出来，宫中那边想必费了不少功夫遮掩。”傅邯执壶替自己斟了一杯茶，“浪费在吃茶看景上，黄兄舍得吗？”
“也是。”黎寰敛了笑意，“那日浮山寺，你也在场。”
他没用问句，而是笃定地陈述。然后摇头叹道：“没想到连我也被瞒在鼓里。”
傅邯抿了口茶，不咸不淡道：“彼此彼此。”
这是在嘲讽黎寰将他丢在将军府，置于九死一生的险境一事。
黎寰摇了摇头，算是轻轻揭过。两人多年的交情，现下又有共同的目标，少不了要维持面上和谐，继续合作。因此有些事情彼此心知肚明即可，不必说破。
“朝中有那个实力和野心的，除了他也没几个人了。”黎寰将话题转到正事上，“我早该想到的。”
浮山寺一事，李鸿浩、皇后皆牵扯其间，而且故意到将军府泄露消息的人也是林府上派出的。事情的脉络明明白白地呈现出来，黎寰怎么还会看不出来，操控着“那些人”，企图颠覆政权的就是当今国丈，两朝元老的林将军。
形势严峻，超乎想象。
“京中有传言，称傅兄暗疾难愈，再无掌军之可能。”黎寰轻拨茶叶，“可我见傅兄生龙活虎，登山涉险轻而易举、视若儿戏。想来这些传言必是胡编乱造，空穴来风了。”
他继续道：“我已派人查了，这些谣言，也是林将军派人放出来的。”
“想来林将军对事情产生了误解，进而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傅邯垂眸，语气严肃，“这是一个好机会。黄兄准备如何利用？”
黎寰狭长的凤眼中闪过狡黠的光，兴奋难掩，蠢蠢欲动——他热爱行走于刀锋之上，于险境中谋求胜利。
他不单是一个足够冷酷薄情的上位者，还是一个疯狂的赌徒。
他说：“不若将计就计，置之死地而后生。”
傅邯指尖轻扣着桌面：“你就不怕玩大了，林将军暴起逼宫？”
黎寰没有回答，他无畏地笑了笑，昂头将茶水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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