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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开了府丁们容易聚集的路线，婆子带着黎云拐了七八条小道，将她领到一个破败的院子里。
院内有一间逼仄房屋亮着灯，灯光昏暗地闪烁着，透过布满灰尘的窗户，照亮了院中的一小片土地。除了灯光所及之处，其余皆是乌黑一片，只能隐约感觉到堆放着杂物，但看不清具体是什么。
空气灰扑扑的，泛着呛人的气味。
粗壮婆子指着亮灯房间，小心翼翼地开口了：“侠士，就是这里了。您交代的事老奴已经照做了，您看能不能……”把老奴给放了。她话没说完，就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黎云用手劈晕了老婆子，不好直接将人丢在院中，便拖着她一起进了屋。
腐朽的木门不堪重负地吱呀出声，在寂静的夜色中听起来有些凄厉。
甫一开门，霉灰味扑鼻而来，其间还夹杂着几缕酸臭。黎云紧了紧脸上的黑色面巾，忽而有些庆幸。
屋内堆满了木材，有些滚落下来，七零八落地散开在地上。木材因为潮湿呈现出深褐色，房间内的霉味就是从它们身上发出的。
黎云很快明白过来，这里是一间荒废已久的柴房。
视线顺着木材堆向下，陆瑗被绑住了手脚，正蜷缩在角落里一脸惊恐地看着她。陆瑗面前是几个残破的碗碟，碗上沾满了污垢，里面盛着的粥水浮满一层暗黄的气泡，气泡裂开，释放出食物变质特有的馊味。
难怪陆瑗不愿意吃，这种东西，不吃还能挨上几天，吃了怕是隔天就没命了。
这样冷的天，食物是不容易变坏的。这些婆子倒是能耐，专门搜罗了腐坏的粥水来作践陆姑娘。
将粗壮婆子拖进屋后，黎云嫌脏地把人扔在了地上。
陆瑗满眼恐惧地看着这一切，她本已靠着木材堆睡着了，被院里的响动声吵醒。进来的黑衣人遮着脸，她没能认出是黎云。
暗沉的煤灯下，婆子瘫倒在地上，面色蜡黄，悄无声息。一旁的黑衣人轻描淡写地擦了擦匕首，像是干熟了这种杀人越货之事，颇为精于此道。
接下来他要干什么？
劫财？不、不，这里无财可劫。
那就是劫色，蹂躏完她，再转手卖到窑子里去。
或许、或许还有更恐怖的，眼前人也可能是个嗜好杀人取乐的疯子，会一刀一刀将她凌虐致死。
陆瑗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不轻，她饿了几天，身体虚弱，此时受惊，眼看就要晕厥过去。
“陆姑娘，是我。”
“你？！你是谁？”
陆瑗声音不大，语气中的惊惧却让人难以忽视。黎云无奈揭开了面巾，然后又迅速戴上了——屋内的气味过于难闻，她不准备委屈自己去细品这道“嗅觉盛宴”。
“你是……将军夫人！”陆瑗大喜过望，几乎要哭出来了。被绑着手脚难以动作，她就以一种近乎滚动的姿态挪到了黎云身侧。所过之处，那碗馊了的凉粥掀翻在地，粘稠的粥水缓慢地流淌出来。
“夫人！”陆瑗蓬头垢面，眼中闪烁着希望的亮光，“夫人救我！”
是的，陆瑗确实真情实感地厌恶过黎云，但这并不妨碍她此刻将黎云视作神明。
浮山寺的遭遇可以说是陆瑗人生中最大的不幸，无数次午夜梦回，她从哭泣中醒来，绝望地抱紧自己残败的躯体。
她后悔过，如果那日没有去浮山寺、如果她没有碰见匪徒……可后悔是最不起作用的感情，它既不能改变事实，也不能给她活下去的勇气——但仇恨可以。
仇恨能让弱小者坚毅，能使跛脚者前行。所以尽管知道黎云的行为无可厚非，陆瑗还是选择了仇恨。
她去将军府门前不顾廉耻地叫骂，既是为了父亲，也是为了自己。
她想，反正自己都已经如此不堪了，那索性就彻底燃尽。这样至少在最后一刻，她可以欺骗自己是在斗争中死去的。
是的，那时陆瑗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黎云对她动私刑，那她正好死了干净；如果黎云只是强硬地赶她，她也大可一头撞在门柱上。陆瑗甚至想象出了面对她的满头鲜血，黎云会是怎样的一种神情。是会继续冷漠地无动于衷，还是会在惊慌失措中流露出一丝怜惜与后悔……
但陆瑗唯独没想到，黎云既没有将她抓起来责打、也没有让侍卫拖她离开。想象中冷酷无情、眼高于顶的将军夫人没有出现。陆瑗所看见的将军夫人聪慧不失威严，而且偏偏对她心软得过分。
不过哭了几句，磕了几个响头，黎云便那样关切地让她好生养着，对于之前的事情也不再追究。
黎云模样生得好，一颦一笑都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起初陆瑗是感激的，但感激很快就变成了不甘。
人们围绕在黎云身边，众星拱月、关怀备至，甚至都不舍得让她微蹙了眉尖。
陆瑗不甘心，凭什么黎云能够天真无邪地在阳光下笑靥如花，而她自己却只能在阴暗的角落里苟且偷生。
是因为那倾城的美貌吗？陆瑗想。
美貌最为肤浅，而她恰好也有几分姿色。怀揣着这样的念头，陆瑗尝试着去触碰、去勾引，但得到的都是嗤之以鼻。
她失败了，却不知道败在哪里。除了美貌，黎云身上还有哪些胜过她的地方呢？
陆瑗想要知道答案、她想要再看黎云一眼——发了疯地想。
于是她计划着装病，表面上告诉自己是在执行林将军的计划，其实内心深处，暗藏着不为人知的渴望。
陆瑗渴望黎云的眼中能满满地倒映着自己，渴望她的关怀，渴望她轻柔的对待。
她多么希望还能听见一声轻浅柔和的“陆姑娘”。
可是太迟了，公主已知道了真相，厌弃了她……尽管如此，还是愿意给她一条活路。
陆瑗攥紧了这条生路欣喜若狂，也是在这一刻，她突然察觉了自己内心真正的祈盼。
其实她也想成为……黎云那样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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