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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头看去，陆瑶挨得她极近，满是灰尘的脸几乎贴在了她的裤脚上。
简直就像只撒娇讨主人欢心的猫儿一样——不着调的想法突然冒出，黎云寒恶地躲开几步。
陆瑶却亦步亦趋，她躲到哪，就跟着挪到哪。一双眼睛还含泪望着，像是十分委屈。
黎云很不理解，但也无可奈何，只得随她去了。
寒光闪过，匕首在空气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形，绑在陆瑗手上的绳索应声而落。
“陆姑娘，我是受你母亲所托，才来救你的。”
“母亲！”陆瑗的语气里满是担忧，此刻她终于显得正常了些，“夫人，我母亲可还安好。”
黎云俯身捡起落在地上的绳子，听见此问，白了陆瑗一眼。
“不好。”
“不好？”陆瑗轻声重复，没能在第一时间领悟到这简洁的两个字意味着什么。待黎云前去绑住地上晕过去的婆子时，她堵塞的思绪才重新打通，开始焦急地追问。
“夫人！我阿娘怎么了？她在何处？她病了吗？”父亲还在牢里，她这个唯一的女儿又身陷林府，阿娘、阿娘一定急坏了！
陆瑗惶惶不安地想着。脚上的索套已经解开了，但她仍半跪在地上，看上去孤苦无依、煞是可怜。
“莫要伤心了，陆夫人身体尚还康健。”黎云看她一眼，宽慰了一句。随后专注眼前，扎扎实实地把粗壮婆子绑了，手上使劲，将绳子结了个死扣。做完这些，起身看向陆瑗。
“不过你要是在林府继续待上几天，陆夫人的情况可就不好说了。”黎云摇头叹气，“看着聪明，怎么做出这种蠢事来。”
她边说边向陆瑗靠近了些。
“独闯林府，你怎么敢的？”黎云善意地嘲弄，没有发现将自己也骂了进去。
陆瑗没有在意这些，她大喜过望，心中的感情亟需宣泄。
“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她用最原始的方法表达自己的感激，朝向黎云哐哐磕起了头。
“小声些。”黎云及时点住了陆瑗磕个不停的脑袋，对方在磕头这方面的不遗余力她已经见识过了，晚几秒阻止，怕是人都要磕晕过去，“留着些力气跑路吧。”
话到此处，黎云才想到陆瑗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她来的急，身上什么吃的也没带，倒是疏忽了。
“还站得起来吗？”黎云忧心问道。
“能的能的。”陆瑗忙不迭地点头，然后猛地站了起来。
久坐之人突然起身，往往会因为血液跟不上而导致头晕目眩、眼前发黑。陆瑗的情况比久坐更糟糕些，她跪坐了数日，也不曾进食，此刻倔强地猛站起来，只觉得周围的一切瞬间变得黑暗，大脑也不堪重负地发出警告的嗡鸣。
她的手在虚空中胡乱摸索，想要抓住些什么——却什么也抓不到。
终于，陆瑗放弃了。
真是没用，她还是给黎云添麻烦了啊……苦笑一声，陆瑗放任自己的身体向地上倒去。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出现，她被黎云稳稳地接住了。
“别逞强。”黎云的声音有些无奈，但陆瑗硬是从中听出了几分宠溺的感觉，“我扶着你吧。”
说是扶，黎云其实是半背着她。下巴垫在黎云的肩膀上，些许碎发从头巾中顽皮地探出来，丝丝缕缕地搔着她的面颊。
陆瑗心念微动，小心地吸了一口气。
香香的，有着阳光的味道。
陆瑶心满意足地笑了。
只有无处不在的空气看见了她的小动作，黎云正神情认真地考虑怎么带她离开这里。
再次确认了粗壮婆子的状态后，黎云推开木门，踏出了这间充斥着腐败味道的柴房。
夜正深沉，放眼望去，除了远处似有似无的火光，什么也看不见。
黎云等待了好一会儿，才逐渐适应了在黑暗中视物。
跟着粗壮婆子过来时，她用心记住了路线。林府是个陌生的地方，没有可以依仗的经验，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熟悉环境，谨慎行事。
先出了院子，然后仔细分辨看起来颇为相似的景物，成功绕进一条僻静的小路。
小路两旁的灌木在风中簌簌响着，除了不可避免的脚步声，它们是宁静夜晚的唯一点缀。
身后的陆瑗过于安静了些，黎云担心她昏睡过去，便出声询问：“陆姑娘，你知道他们把你关在何处吗？”
这是个没什么意义的问题，字字洋溢着没话找话的气息。
但黎云本意也不是同陆瑗进行深刻交流，她只是担心陆瑗一睡不醒，把重量全部都压到自己身上。
逃亡路上，还是能少点负担就少点负担吧。
陆瑗并不在意，她藏了许多话在心中，正苦于不知如何开口。
“不知道……或许是个柴房吧。”她虚弱答道，犹豫了片刻，开始喋喋倾诉起来。
“那天，我父亲很晚都没有回家。母亲等得坐立不安，我隐隐觉得父亲可能出事了，便托人去文华殿探听消息。后来那人告诉我，父亲写反诗的事情被揭发，已经被抓起来了……”
陆瑗絮絮说着，因头脑昏沉，偶尔有些词不达意。
黎云一边探查路线，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时不时“嗯”上两声作为回应。
“……林将军不愿意见我，我便威胁说、”她顿了顿，“要把林将军指使我攀诬将军府的事情捅出去。门房这才变了脸色，匆匆去通报了。等待间，我抿了口送上来的茶，之后便昏迷过去，一概不知了。”
“嗯。”黎云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评价道，“你在掉以轻心这方面还是很有天赋的。”
显然不是夸奖之语，陆瑗听后却笑弯了眉眼。
夫人背着她，她离夫人是那样的近呀。
陆瑗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黎云打断了。
“嘘，别出声。”说着，她携人躲到了一处假山后。
她们所在之处离林府的主要建筑相去甚远，再过一小段路便是个冷僻的小偏门。黎云来时观察过，那处偏门只有两个人值守。在夜色的掩护下，她完全有能力打晕那两个人，带陆瑗出去。
计划很好，但意想不到的是，她竟在这处杂草丛生，人烟稀少的小道上听到了交谈声。
交谈声从远处传来，模模糊糊听不太清。可以肯定的是，声音的来源是正前方，这意味着有人沿着小道朝黎云她们迎面而来。
谨慎起见，黎云让陆瑗噤声，然后带她向树丛深处走，找到一座假山作为遮挡。
当她们在假山后安静地停下来时，交谈声已近在咫尺。
“没想到被那小子摆了一道。”
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黎云听着十分熟悉。借着朦胧的月光，她顺着假山石和树丛的缝隙向小道上窥看。
小道上站着高矮两个人，一个身材高大，负手而立；另一个佝偻着身子，像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者。
熟悉感更重，黎云调整着角度，去看那名高个男人的脸。
一点一点地缓慢转动头颅，视线里男人的黑色剪影慢慢呈现出灰暗的色彩。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身形……是谁、是谁？
随着角度的变化，男人的脸在月光下愈发清晰，终于到了可以辨认的程度。
黎云猛地移开视线，心脏还因受惊砰砰作响。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个偏僻的地方，撞上这座府邸的主人——林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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