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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速逼近，易水剑柔软的剑身如蛇般舞动着。轻薄的剑刃在府兵脆弱的咽喉处划出一道血痕，他连给其他人预警的时间都没有，顷刻间便失去了呼吸。
剑光闪过，黎云游龙般在府兵间穿梭着。剑锋所至，见血封喉。
机会转瞬即逝，同伴倒地的声音让府兵们回过神来。
“注意，有人偷袭。”
一个首领模样的府兵沉稳地指挥着，他扫了眼地上的尸首，但仅仅是扫了眼。他的情绪没有丝毫起伏，仿佛那些尸体不属于往日的同伴，而只是无关紧要的烂肉。
剩下的人在他的指挥下迅速做好防备，抵挡下黎云一次快过一次的进攻。他们在防御的同时逐渐组织起了有序的反击。
黎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在面对远强于自己的禁军与匪贼时，黎云也没有如此恐惧过。黎云早已脱胎换骨，不再是那个武功拙劣的自己；眼前的府兵亦没有强到无可匹敌的地步。
但是不一样，府兵们带给黎云的感觉与之前的敌人截然不同。禁军也好，匪贼也罢，无论他们有多凶悍，都没有脱离正常人的范畴。
正常人，就会有感情，会因为自己的强大而傲慢自负，也会因为对死亡的惧怕而畏葸不前。
同伴的死亡会对他们造成影响，或是愤怒，或是恐慌。
而波动的情绪往往会使他们在战斗中露出破绽，给人以可乘之机。
但黎云面前的这群人无情如冰冷的机械。
他们不怕痛、不怕死、没有情绪，只懂得精确地执行命令。
黎云毫不怀疑，如果林将军给他们下的命令是即刻赴死，他们也会眼也不眨地走向毁灭。
比暗卫更无情，林将军培养出了一群恐怖的怪物。
现下，猎物和猎手渐渐调换了位置。怪物们正井然有序地围捕着黎云。
黎云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易水剑的攻势也渐渐慢了下来。偷袭带来的优势随着时间流逝完全消失，府兵们由分散的个体聚拢成为铁板一块的庞然大物，难以突破。
她攻克不了这些人，黎云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
不过她拖住这些人的时间够久了，极快地扫了一眼先前的藏身处，那里静悄悄的，没有动静——希望陆瑗已经成功跑到了府外。
府兵们的围攻愈发激烈了，如果不是他们刻意留手要抓活的，黎云觉得自己根本撑不到现在。
事不宜迟，撤！
极其惊险地避开了一次长枪的攻击，长枪锐利的尖端擦着鼻尖刺向虚空。抓住府兵收枪的空隙，黎云轻盈一跃，从他们的包围中脱身而出。
好，接下来就是从房檐上翻出去。
黎云腾在空中，踏着一个府兵的肩膀借力，更高更快地跃向房檐。
眼看着就要逃脱，她的腰间突然一阵刺痛。
如同针尖刺破了手指，那痛意并不致命，却足够卸去黎云的所有力气，让她从半空坠落。
黎云及时调整姿势，护住要害，但与地面撞击还是让她痛得皱起了脸。
忍着剧痛，伸手向腰间一摸，黎云找到了击落她的罪魁祸首——一颗其貌不扬的石子。
能用一枚石子轻易地拦住她，黎云很快便猜到出手者的身份。
了悟地抬眼看去，府兵们已将她团团围住，而在她的正前方，林将军正满脸慈祥地站在那里。
果然，黎云心灰意冷地叹气，她还是慢了一步。
不过，即便林将军抓住她也不会怎么样，只要陆瑗逃走了，这次潜入就不算是白费功夫。
“夫人，你没事吧？”
正想着，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一双熟悉的手扶住她的肩膀。黎云震惊地扭头，就看见设想中逃跑成功的陆瑶半蹲在她身边，一脸的关切与焦急。
你怎么还在这？
你怎么不跑呢？
一阵邪火簇簇燃了起来，黎云想要口吐芬芳，却一个音也发不出来——她被陆瑗气到失语了！
“哈哈哈。”
或许是被她脸上缤纷变幻的表情取悦到了，林将军得意地笑出声来。
“小公主，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林将军仍是那副慈祥的面容，像是一个慈爱的年长者在教诲晚辈。黎云看着他虚伪的面孔，不寒而栗。“小公主还谈不上是智者，能够如此鲁莽地闯到林府来，实在是勇气可嘉。”
林将军佯做赞许地点了点头，他眼含笑意看向黎云，眼底却是一片冰冷的杀意。
“陆姑娘，你还不动手吗？”他语含威胁地质问。
黎云不可置信地看着陆瑗，后者心虚地垂下头颅，隐约可见泪光涟涟。
“陆姑娘，你……”
你骗了我？
你和林将军串通好了？
你连陆夫人、连自己的母亲也利用了？
黎云有许多疑问，但这些问题的答案在此刻已经不必要了。
“你太让我失望了。”她最终只是这样说着，语气疏远而冷漠。
“不！”陆瑗猛地抬头，点点泪光洒落，“我没有……”她想要反驳，却驳无可驳。
她有什么资格为自己辩解呢？她的手里甚至还攥着那枚毒针——林将军给她的毒针。
“用它了解那位小公主的生命，你的父亲会安然无恙的。”
这是陆瑗接过毒针时，林将军给出的承诺。那时她的信念坚定无比，想着一定要救出父亲。
但当黎云真的出现在柴房中，如天神一般要带她出去时，一切就都变了。感情在静默无言中变质，她仰慕她、眷恋她、依赖她，她再也刺不出那根毒针。
“不，我不会再受你支配了。”陆瑗摇晃着起身，走向林将军。她每走一步，脚步就越发坚定。“我不会继续伤害夫人，绝不！”
她说着，猛地奔向林将军，高举着手臂，想要将毒刺送入林将军的身体里。
一旁的府兵想要动手，却被林将军拦住了。
“凭你也配背叛我吗？”林将军脸上的阴霾比午夜的苍穹还要黑，“不自量力的东西。”
陆瑗被一剑洞穿了胸膛，她的胸膛是那么柔嫩，又是那么不堪一击。
少女轻盈的身躯翩然倒地，就如秋冬纷撒而下的枯叶，在风中无力地打着旋儿，最终归于斑驳的土地。
“陆姑娘！”
黎云惊叫着上前，将陆瑗抱在怀中，她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沾染上陆瑗胸前的一片殷红。
陆瑗一息尚存，暖色的火光落下，也掩不住她脸上骷髅似的惨白。
“黎……黎、云。”她气息微弱地喊黎云的名字，唇瓣浅浅地弯着，像是在笑。
“陆姑娘，我在。”黎云紧紧攥住她的手，声音中已带上一丝哽咽。
“黎……云。”陆瑗费力重复着，努力睁大眼睛看着黎云的面容——她已经渐渐有些看不清了。
我终究、是成为不了你啊。
陆瑗移开视线，目光越过黎云的肩膀，越过不远处的林将军，越过重重的敌人向墨色的天空看去。
“我……我好想……咳……”她吐出一口鲜血，血迹如一条红蛇沿着她的嘴角蜿蜒向下，在下颌处垂直滴落，然后变成红痣点缀在肩窝。
好想什么？
黎云无声地询问，她不敢出声，因为怀中的人看起来脆弱到风一吹就散了。
陆瑗缓慢地眨动眼睛，星辰与月光映在她纯黑的眼眸中，却满足不了她内心的空隙。
“我好想……死在日光下啊……”
这是她留给世界的最后讯息。
陆瑶眼神涣散地看着夜空，她再也不会动、也不会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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