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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聿琛这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她的那点小心思，对上他的目光，她就有些说不出的窘迫和紧张。
周聿琛也确实已经在动怒的边缘了，他怎么也想不到陆悠悠会从卢娟这边下手，几天不工作，就是围着卢娟转。
陆悠悠抓得很准，卢娟对他来说，是个绝对的软肋。
加上霍易扬之前和卢娟说陆悠悠是他的女朋友，现在他想要撇清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不好说。
卢娟对两人之间怪异的气氛浑然不觉，看到周聿琛，还挺高兴的，“聿琛，你来医院是做什么？”
他来医院，是因为他和霍易扬打架受伤没痊愈，但这个理由当然不能直说，也怕卢娟操心，他找了个借口：“有个朋友受伤了，住在这家医院，我过来看看。”
“真是巧，”卢娟笑着看了一眼陆悠悠，“今天悠悠陪我来医院拿药呢。”
周聿琛唇角轻扯了下，没说话。
卢娟对他道：“你这孩子也是……悠悠是你的女朋友，来我们家本来应该正式一点的，但因为我这个病老婆子，就这么上门来照顾我了。”
周聿琛微微蹙眉，“我早说过，给您请个专业的保姆，很多事都能代劳，不用您亲自来跑。”
卢娟摆摆手，“我还没那么老呢！”
“就是，”陆悠悠抓着机会插话说：“小姨这点小毛病，我过来就能照顾。”
周聿琛拧眉睇向她。
卢娟闻言倒是笑了，拍了拍陆悠悠的手，“你来照顾小姨肯定高兴，但是年轻人总不能老围着我一个老婆子转，你还要工作呢。”
又扭头对周聿琛道：“这两天悠悠照顾我，也是辛苦了。”
周聿琛很勉强地笑了一下。
当着卢娟的面，他实在不好对陆悠悠发难，他说：“小姨，我送您回去吧，您还住在霍易扬那边是吗？”
三个人一起往出走，卢娟重重叹口气，“是，最近易扬一直不回来，说是工作忙，我知道你们兄弟两个一起做这么大的公司不容易，但你们也都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我看你的脸色就不太好，是不是累的啊……”
周聿琛垂下眼眸，掩了眼底的暗芒。
霍易扬没有回去，大概也是因为顶着一脸的伤。
卢娟高血压的毛病最近严重了，他不想让卢娟多操心，在这一点上霍易扬的想法和他是一样的。
所以他们兄弟俩因为一个女人打起来这事儿，绝对不能让卢娟知道。
周聿琛和卢娟寒暄起来，走到停车场，卢娟一看也到傍晚了，便提议一起吃饭。
周聿琛想拒绝，卢娟却非常坚持：“悠悠照顾我这几天，请她吃饭是应该的，正好，我也有些话想和你们聊聊。”
周聿琛拗不过卢娟，只能带着她们就近找了一家高档中餐馆。
他原本还在想，卢娟会不会要叫霍易扬一起来，但卢娟看起来并没有这个意思，进了包厢坐下就开始点菜。
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卢娟为什么没有叫霍易扬。
因为卢娟开始盘问他了。
“你和悠悠现在是什么打算？”
周聿琛一愣，“什么？”
“你的年龄不小了，结婚这事儿得抓紧，”卢娟笑盈盈地看了一眼陆悠悠，“按照悠悠的年纪，快点结婚，可以在三十岁之前要两个孩子，最好一男一女，我可以帮你们带。”
周聿琛：“……”
陆悠悠红了脸，“小姨，那么远的事情，我们还没想呢。”
陆悠悠语气娇嗔，周聿琛眼角轻抽。
陆悠悠这演技，搞得好像他们真的是一对儿似的。
他从来没想过要娶陆悠悠，他在脑中斟酌，但想不到一个妥帖的说辞。
卢娟看起来很喜欢陆悠悠，这对他来说，实在棘手。
“怎么就远了，”卢娟严肃了点，“悠悠，聿琛比你大一些，他这个年龄的人，好多都结婚了，这几年他一直不谈恋爱，我都替他着急，好不容易现在有了你……”
顿了顿，卢娟似乎有些伤感，“聿琛过去日子过得苦，父母被人害死，几乎成了没家的孩子，一直跟着我和易扬生活……他成了家，我也好给他爸妈有个交代。”
陆悠悠微怔，说实话，她一直没有想过了解周聿琛的过去。
看他这样强势，运筹帷幄的一个成熟男人，很难想象他有段这样的过去。
卢娟又对周聿琛说：“我觉得悠悠挺好的，会照顾人……你要抓紧了，我现在这个年龄，也没别的盼头，就希望你和易扬可以赶紧成家，尤其是你，还比易扬大，我可就指望你让我早点抱上孙子了！”
周聿琛头皮发麻，一时间没言语。
卢娟强调似的问：“知道了吗？”
“知道了。”他没办法，只得回答。
“你们商量一下，回头我也想见见悠悠的家里人，”卢娟又道：“我也不是要你们明天就结婚，但这事儿必须得提上日程。”
这种强度的催婚，周聿琛以前是没有体会过的，但对方是卢娟，他很难反驳什么。
饭局结束，周聿琛开车送卢娟回去之后，得知了个消息。
这几天霍易扬没有回过家，陆悠悠为照顾卢娟，都是住在这里的。
他心底烦躁，只觉得事情更加麻烦，临走时喊陆悠悠，“陆悠悠，你跟我下楼吧，我问你点事儿。”
陆悠悠忐忑不安地跟了过去，卢娟却误会了，笑着同他们挥挥手，“去吧，今晚不回来的话给我发个信息！”
周聿琛无语。
两人乘电梯下楼，陆悠悠缩在角落，像个鹌鹑。
这会儿没有卢娟在，她的底气就弱了很多。
周聿琛将她带到了楼外面的亭子里，才开口：“霍易扬给你出的主意么？”
陆悠悠直觉不能说真话，咬咬牙道：“那天听说你和霍总打架了，我就想着去看看霍总的伤势，正好听到他说，小姨身体不好，他这几天也不好回来照顾，所以我……我只是想照顾小姨而已，老人年龄那么大了。”
周聿琛闻言，冷笑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乐于助人了？”
陆悠悠表情有点委屈，“小姨又不是陌生人，我和霍总是朋友，而且，小姨就像你的妈妈一样，我听到她生病，肯定着急啊。”
周聿琛审视着她，她被看得不自在，别开视线。
“你来照顾小姨，有必要以我女朋友的身份？”周聿琛又问。
“不是我说的啊，”陆悠悠低着头，“霍总说，是他和小姨说我是你的女朋友，所以我说我是陆悠悠，小姨就当我是你女朋友了，再说……”
她声音小了点，“公司里的人也都是这么想的，你之前也说了，留我在你身边就算是接受我。”
“对，我留你在身边是接受你，”周聿琛语气忽然就沉了一度，“但你自己不知道这接受是什么程度？我只是接受你作为意辞的替身存在，而你呢？你在我面前评判意辞，后来还试图威胁我。”
陆悠悠抬头，睁大双眼，有些错愕，“我……我没那个意思……”
“不重要，”周聿琛直接打断了她的话，“现在我不打算留你在身边了。”
陆悠悠不可置信，“就因为我说的那几句话吗？可我也是无心的！”
她一着急，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周聿琛拧眉，不再与她对视。
对着这张和沈意辞相似的脸，他总是很容易心软，但现在他不能再心软了。
他说：“不只是因为那些话，陆悠悠，你不该自作聪明，找我小姨。”
“我是来照顾小姨的！”陆悠悠的眼泪从眼角滚落，“而且小姨对我也很满意，你没听到吗，小姨都想让我和你结婚……”
“够了，”周聿琛失去了耐心，“如果小姨知道你是带着目的接近她，还会喜欢你吗？我没有和她说这些，是因为她身体不好，但这不代表你可以利用这些来拿捏我。”
陆悠悠有些恍惚，低下头，脑中空空，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驳。
她来照顾卢娟是想要为自己争取一个机会的，没想到却让周聿琛更加厌恶她了。
沉默弥散着，片刻后，周聿琛瞥她一眼，终是放缓了语气，“如果你想，还可以留在恒盛工作，但是别再惹事。”
陆悠悠这样的姑娘，要是没有他这个金主，也会去找别的男人，而他设想了一下，实在不愿意看到这张和沈意辞相似的脸陪在别的男人身边。
在恒盛的工作，至少足够维持她的生活了，也算他仁至义尽。
陆悠悠被周聿琛开车送回家，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
她一直在哭，哭得周聿琛有点心烦。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就想起了沈意辞。
沈意辞也有点娇气，被他惹得生气了会哭，但不会像陆悠悠这样一直不停。
不过沈意辞有一点，其实很奇怪。
在得知自己被他欺骗之后，她是没有哭过的。
四年前的那一天，他带着恒盛的竞标小组去市政厅进行竞标演说，出来的时候在市政厅门口遇到了沈意辞和陈伟。
他和沈意辞打招呼的时候，看到了她眼底的震惊和不可置信。
他当然知道那是为什么，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她，他是恒盛的人。
恒盛和华裕是竞争关系，如果她早些知道，或许根本不会和他在一起。
在竞标之前，他时常去华裕楼下接她下班，所以陈伟也很清楚地认出了他这张脸。
在那个当口，陈伟刚刚被人举报行贿，又被人告知自己拿去竞标的系统涉嫌剽窃，正在怀疑自己身边的亲信和华裕有关系。
这其中，包括了沈意辞，也包括了霍易扬。
那时候，霍易扬是陈伟的助理，和恒盛之间没有关系，和周聿琛也没有关系，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所以在调查到底谁是商业间谍之前，陈伟就确认了，沈意辞的男朋友周聿琛是恒盛的人。
没有人在那种情况之下还能冷静地分析判断，陈伟是个普通人，立刻就被气愤冲昏了头，在市政厅的门口给了沈意辞狠狠一记耳光。
其实当时周聿琛并没有走远。
小组的人去开车了，他在拐角处，亲眼看着沈意辞挨了那一耳光。
他步子一动，要冲出去，而旁边的人拦住了他。
他看到沈意辞差点摔倒在地上。
她捂着脸，好像还是没回神，任由陈伟指着她的鼻子骂。
沈意辞是个幌子，真正的商业间谍是霍易扬，不管是陈伟行贿的信息，还是那个竞标系统的源代码，都是霍易扬从华裕拿到的。
在周聿琛和霍易扬最初的计划里，沈意辞就是他们的障眼法，用来转移陈伟的视线。
周聿琛刻意隐藏身份接近她，追求她，和她在一起，然后以她男朋友的身份在陈伟面前刷脸，这样一来，东窗事发之后，陈伟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她。
至于霍易扬，那时候沈意辞只以为霍易扬是个同事，她根本不知道周聿琛口中的那个表弟就是霍易扬。
霍易扬在一个非常安全的位置上，在长达两年的时间里，和周聿琛之间只有电话和信息联系，从不见面。
周聿琛最初满脑子被自己的目标占据，在保住自己和霍易扬的情况下，他认为必要的时候可以推沈意辞去做替罪羊，他倒不是没为她想过后路，在竞标那个最关键的时间点上，他要沈意辞吸引陈伟所有的注意力，让陈伟的情绪有发泄处，而他和霍易扬则继续全力应对竞标。
恒盛一定要拿下那个项目，等项目到手，他会帮沈意辞请律师，并打通关系，让她通过缓刑等方式避免真的坐牢。
当然，她被欺骗，在业内名声又受损，以后日子必然不好过，他会给她足够的钱，让她未来可以一直衣食无忧，也算是弥补她的损失。
刚开始他就是这么想的，他觉得很完美，就连沈意辞这个被利用的棋子，他也给了补偿和最妥善的安排。
可是后来，他逐渐有些犹豫了，看着沈意辞的笑容，感受到她对他全心的依赖，他对自己的目标开始动摇了。
可是后来，他发觉，他对她已经不单纯是利用了，他开始在乎她了。
可是后来，她怀孕了。
从市政厅回来的那天，他很晚才惴惴不安地回到家里。
所谓的“家”是他和沈意辞租的房子，很小却很温馨。
以往他晚归，沈意辞都会做好饭等着他，但那天没有。
他回去，屋子里一片黑，他开了灯，看到沈意辞雕塑似的坐在沙发上，她脸上有个明显的五指印，他知道那是陈伟打的。
他刚想过去，就听见沈意辞开了口。
她的声音很沉，非常嘶哑：“你什么时候进的恒盛？”
他步子顿在原地，没有说话。
然后她抬头，四目相对，他看到她眼圈微红，却没有流泪。
“别告诉我你是最近进去的，这么重要的竞标，恒盛不可能交给新人来做……”沈意辞盯着他，目光好像刀子，“你早就在恒盛了对不对？”
周聿琛沉默着。
“你一直和我说你学历低，做的都是商场导购之类的工作，”她忽然笑了，眼底一片凄怆，“你还说你想要报成人自考，我都信了，我还帮你咨询人家自考这方面的事，我像个傻子。”
“意辞……”
他想走过去，她忽然尖叫了起来：“别过来！”
他的脚步钉在原地，心口像是被豁开了个口子，痛感也是尖锐的。
她深深吸了口气，睨着他问：“可是我没有给过你任何信息，陈伟行贿也好，竞标的系统源代码也好……你们是怎么拿到的？”
周聿琛攥紧了拳。
陈伟身边的亲信就几个人，范围很小，而他不能说出霍易扬的名字，这个时候说出来，就是出卖自己人。
他也很清楚，他说了，沈意辞绝对会告诉陈伟，那样霍易扬就完了。
卢娟绝对接受不了霍易扬留下前科，而他也会分神，竞标会少霍易扬这个助力。
他不能说。
沈意辞久久等不到他的答案，自嘲地笑了笑，“你还要护着那个人，你把我推出去，护着那个人。”
“你不会有事的，”他艰涩道：“我保证，只要你……”
他话没说完，沈意辞吼了起来：“滚！”
他愣在原地。
“给我一个名字，不然就立刻给我滚出去！”她眼底猩红，“周聿琛，别以为什么都能遂你的愿，你这个自私的王八蛋！”
沈意辞很少和人吵架，就连骂人，似乎也很难骂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只会用这种话来泄愤。
她从沙发上站起身，发丝凌散着，忽然表情微变，手去捂自己的肚子。
周聿琛面色发白，“你小心动了胎气……”
“滚啊！”她神情痛苦，冲着他吼，“我不想看到你，以后再也不想见你！”
他很想过去扶住她，但是他不敢再刺激她，他退到了门边，“好，我走，你冷静一下，注意身体，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我会打掉的，”她盯着他的双眼，眼底透着疯狂的毁灭欲，“周聿琛，你以为你还配做我孩子的爸爸吗？流着你的血就是个孽种，我不会让ta生出来的。”
说完，她就开始笑，诡异的笑声弥漫在整个房间里。
那一刻，周聿琛几乎无法呼吸，尖锐的疼痛要将他整个人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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