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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其他男人，她会觉得对方在花言巧语。
但，说出这话的是季瑾年，这就让她很不习惯。
季瑾年是个标准的技术宅，满脑子代码，对女人似乎都没什么兴趣，过去没交过女朋友，又怎么会哄女人？
所以他说这话，就是认真的。
这种认真，对苏妩而言是有些陌生的，以至于她一时间根本想不到要怎么接话，加上被他长久注视着，她莫名生出几分做错事的心虚感。
似乎，她对自己身体这种无所谓的态度，确实是有问题的。
她支吾了下，“那个……其实，我也没有吃很多亏，你们来得很快，而且我还用烟灰缸砸了霍易扬一下呢，那一下也够他受的了。”
说完，她又小心去窥季瑾年的脸色。
这种感觉，就像是犯了错的小学生正在受训，忍不住要看看班主任的表情。
对上季瑾年的双眼，她又忍不住缩了缩。
她这个样子实在好笑，季瑾年有些无奈，“我知道复仇对你来说很重要，但你的人生不应该只剩下复仇。”
最初苏妩被从狱中救出之后，是没有活下去的意愿的，所以他觉得，有了复仇这个目标对她来说是好事。
但现在，随着时间推移，他越来越清楚地看到，复仇的欲望也在扭曲着她。
他不知道，这样孤掷一注，赌上全部复仇的她，在复仇完成之后要靠什么好好活下去。
苏妩没有思考过这些，以前她是很有计划的人，计划要上什么学校，做什么工作，她给自己做完整的职业规划，和周聿琛在一起的时候，她计划要结婚，要生孩子……
后来，周聿琛让她的所有计划都落了空。
再后来，除了复仇计划，她就没有别的计划了。
她这么一想，人生也确实悲哀，因为遇到周聿琛，走到了这一步，她苦笑了下，“但除了报仇，我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季瑾年看着她的侧脸，忽然说：“如果放弃复仇呢？”
他想，放弃复仇，她就不用再委身于周聿琛了。
苏妩一怔，旋即扭头拧眉看着他，“你在和我开玩笑吗？”
季瑾年话出口其实就已经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周聿琛给她带来的苦难太多，多到让她无法走出阴影重新开始，而现在，仇人功成名就，她怎么能接受这个现实？
周聿琛的成功，是对她最大的讽刺，这样的两个人，根本不存在什么一别两宽。
苏妩多少有些不高兴，加上今晚这堆糟心事，她的语气也不太好了：“都到这会儿了，就算我要放弃，也不能是这个时候，你不是说过想要恒盛所有产品的源代码吗？我们很快就能拿到了。”
季瑾年不再和她争辩，转而提起个现实的问题来，“可是霍易扬现在对你这个态度……你觉得，还会顺利吗？”
提到这个，苏妩也皱眉，“我先走正常流程竞聘，万一不行再想别的办法。”
说完，手捞着毛巾擦擦头发，又瞥他一眼，“你还说我，你不也一样，满脑子只有代码？这么久了，没有女朋友就罢了，男朋友也没有。”
“……”季瑾年没料到话题忽然转到自己身上，他眼角轻抽，“我现在脑子里不只有代码。”
“那还有什么？”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最后别开视线，“说了你也不懂。”
苏妩不屑，呵呵一笑，起身去吹头发了。
季瑾年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但直到最后也没再说什么。
在复仇的事上，苏妩心思缜密，也会随机应变，但对于其他事，她显得大大咧咧。
他想，或许她不是真的马虎，只是根本没花心思在其他事情上罢了。
……
周聿琛和付尧一起，将陆悠悠送回了家。
路上付尧试探着问了问陆悠悠的意思。
陆悠悠毕竟也是受害者，有权报警，让警方拘留霍易扬配合调查，也有权在后期对霍易扬提起诉讼。
周聿琛在开车，两个人的对话他都听到了，他没有说话，脑中烦乱，心口也有一团郁气阻塞着。
要是以前，他会立刻和陆悠悠交涉，毕竟霍易扬被起诉会影响到恒盛的上市计划，但现在，他不想说话，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在他看来，霍易扬是欠教训的，尤其对苏妩做的那些事……
哪怕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他还是接受不了，尤其看到苏妩面色惨白，发着抖，他就觉得，打霍易扬的那一拳太轻了。
今晚，要不是付尧拦着，这件事真是没法收场。
陆悠悠一直在哭，冷静不下来，她太害怕了，冷库里不但冷而且黑，她受到了严重的惊吓，就连话都说不利索，一时间也做不了决定。
付尧只能暂时放弃和她沟通，将人先送回家。
付尧是个热心警察，将人一直送到了楼上，折回来坐进车里，看到周聿琛已经点了支烟。
付尧关上车门，也点了支烟，降下这边车窗，问周聿琛：“你没什么想说的？”
周聿琛没说话。
付尧说：“你们兄弟俩，真是绝，以前一起害沈意辞，现在被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你说这是不是现世报？”
周聿琛瞥了付尧一眼，“霍易扬说你就信？苏妩不是那种人。”
付尧“切”了一声。
周聿琛拧眉，“霍易扬和苏妩交往的时候就劈腿了，苏妩原谅了他一次，他又劈腿，和苏妩的舍友上床，现在把脏水全都泼到苏妩头上，他也算个男人？”
付尧算是听出来了，周聿琛字字句句，都在护着苏妩，不仅如此，为了苏妩，周聿琛还对霍易扬动过手。
他盯着周聿琛，“你说，你是不是栽苏妩手里了？”
周聿琛深深吸了口烟，半晌吐出个烟圈，想到苏妩那张脸，他沉默片刻才说：“可能吧。”
付尧讶异地睁大眼。
过了一阵，他摇摇头，“没想到你这辈子也有为情所困的时候，说实话，当初你对沈意辞干的那些事……我还以为，你只会拿女人当工具呢。”
“意辞不是工具，”周聿琛身体靠着椅背，视线望着车窗外，忽然问付尧：“喝酒吗？”
付尧一愣，“啊？”
两个人去了最近的酒吧。
周聿琛心情明显很糟糕，进了包厢，一直喝闷酒。
付尧以为他今晚是不打算说话了，不过后半程，周聿琛忽然问他：“你觉得，我这样，算不算是背叛了意辞？”
付尧怔住，反应过来，觉得这个问题委实不好回答。
在他看来，周聿琛确实对不起沈意辞，但沈意辞毕竟死了，而且都四年多了，周聿琛也被自己的负罪感折磨过了，既然人还活着，必然不能一直沉浸在那种内疚和抑郁之中，作为朋友，他如今不太厚道地希望周聿琛可以活得像个人。
而不是像几年前那样人不人鬼不鬼。
付尧没来得及说出自己想法，就听见周聿琛又开了口。
“我觉得算，其实我以前想过，这辈子一个人过。这几年，孤独也好，没有家也好，生病时一个人也好……”周聿琛垂眸，眼神有些空茫，“我都觉得，就该这样，这是老天对我的惩罚，我只有受着这些，才算是赎罪，我不该也不配再有个伴。”
付尧拧眉，他以为周聿琛的自我折磨在抑郁症好转之后就结束了，看来并没有。
此时的周聿琛，显然是喝得有点多了，他靠住了沙发，自嘲地笑，“苏妩的出现是个意外，但是，她就是出现了，我之前甚至想要赶走她，和她保持距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迟了，我知道她是霍易扬的前女友，但是我不想让他们复合，我不想让她和其他任何男人在一起……”
“我知道我对不起意辞，我不该喜欢上别的女人，我也希望我能像以前一样控制好自己，但我没做到，最可笑的是……”他摇晃着手中的酒瓶，看酒液在里面荡漾，“我都认命了，我认了，我就是对不起意辞，喜欢上了别人，我也认了，我做了对不起霍易扬和我小姨的事，可结果呢……苏妩她，选的不是我。”
付尧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隔了很久，试着劝道：“既然她都已经有男朋友了，你想这些也是白搭，不如洒脱一些放手，女人嘛……只要你愿意敞开心扉，以后还会有的。”
其实，周聿琛是那种从学生时代就很受女孩子欢迎的人，只是他对女人的兴趣很有限，付尧以前看不懂，后来才知道，他从很早就被埋在仇恨之中。
向陈伟复仇这件事，周聿琛是从十多岁就开始想了，所以他根本无暇他顾。
后来报了仇，也盘活了恒盛，却因此失去了沈意辞，他很长时间走不出阴影，更没有心思去看别的女人。
直到苏妩出现。
冥冥之中，付尧是真心觉得，会不会有报应这回事？苏妩折腾的，偏偏就是周聿琛和霍易扬两个人。
霍易扬一个花花公子，女人那么多，为了苏妩，不惜犯罪，而周聿琛呢……
付尧看着周聿琛低头喝酒，他想，也不知道此后周聿琛还有没有可能接受别的女人。
这一晚，周聿琛酩酊大醉。
他并不想清醒。
因为一旦清醒着，他几乎无法克制要去找苏妩的念头。
她今晚受到了惊吓，他想安慰她的，但她不需要他的安抚，她身边有季瑾年了。
他甚至没有勇气打电话给她，她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还在季瑾年的怀里？
他被一种深重的无力感折磨着，好像无论他做什么，苏妩都看不到。
有时候她让他觉得有希望，可是往往下一瞬，他就又被她打入地狱。
他忽然想，曾经，沈意辞的死让他也如同死了一般，苟延残喘，直到遇见苏妩。
这个女人，曾经是他最讨厌的那种人，但他却因为遇见她，想要重新开始。
因为她，他想要放下过去，他做了很多不像他自己的事，以至于他根本无法面对得不到她这个结局。
如果没有她，他不知道以后要怎么过，这两年如同死水一般无望的生活，他还能回得去么？
……
付尧最后送周聿琛回到恒盛总裁办公室的休息室，两个大男人也不讲究，都在休息室睡了。
翌日一大早，周聿琛接到一通电话，是卢娟打来的。
他才听了几句，脸色就变了，起身迅速洗漱之后，就捞起外套往医院赶去。
昨晚状况太过混乱，他和付尧直接带着陆悠悠离开，将霍易扬一个人留在了那个宾馆内。
当时他们根本都没注意到，霍易扬其实也受了伤。
霍易扬后脑位置有伤口，虽然不是很严重的伤，但因为没有及时处理，流了不少血。
霍易扬自己也没说，还跟个没事人似的在那抽烟，他们也没看到血，都以为霍易扬没事。
结果就是，霍易扬最后因为失血，一个人晕倒在宾馆的房间里。
宾馆的老板娘一直惴惴不安，想要和霍易扬谈谈那一万的事情，上楼却敲不开门，后来听见里面一直有个手机铃声在响，心生疑窦。
手机铃声响个不停，今天凌晨，老板娘还是忍不住用备用房卡开了门，这才看到晕倒的霍易扬。
老板娘看到地上的血，当时还以为死人了，被吓得不轻，摸到人有气，才赶紧打了急救电话。
恰好这时卢娟打来电话，老板娘一看上面的称呼是“妈”，自然立刻就接了起来，并和卢娟说了一下情况。
卢娟都被吓傻了，赶紧到医院，霍易扬已经被送进了手术室。
手术本身其实不是大手术，主要是缝合伤口，但毕竟失血多，情况还是有点危险，需要补充血浆。
卢娟慌得六神无主，立刻就给周聿琛打了电话。
周聿琛赶到医院时，霍易扬的手术已经结束了，人还在昏迷中，正在输血。
卢娟守在病床跟前，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这个早上，她不敢相信自己从那个宾馆老板娘口中都听说了些什么——
说霍易扬昨晚拉着一个女人，强迫性地带去开房，说后来又有警察找上门，还撞门，霍易扬还不肯开门……
她不知道事情的原委，光老板娘这些描述，她就已经承受不住了。
周聿琛走进病房，看到卢娟，喊了一声：“小姨。”
卢娟回头，看到他，眼泪立刻就掉落下来，“聿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知道吗？易扬到底都干了些什么事啊，他没有犯罪吧？”
周聿琛面色很沉，“小姨，您别着急，先冷静一下。”
卢娟一下子站起身来，“我怎么冷静！听说警察都去找他了！”
周聿琛瞥了一眼病床上的霍易扬，脑中很乱，想不到要怎么和卢娟解释。
卢娟肯定是接受不了真相的，但现在这个状况，什么都不说，卢娟也只会着急。
霍易扬真是丢给了他一个难题。
卢娟语带哭腔，“他要是犯罪了，我可怎么办呀……我现在只有你们两个了……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我……”
卢娟说话间，眼前再次发黑，她腿一软，身体就不受控地往下倒。
周聿琛赶紧走过去扶住了她。
“小姨，您怎么了？”
他心口一紧，将人往旁边的陪护床上扶了过去。
卢娟并没有完全昏迷，只是头晕得厉害，话都说不出，手去包里摸索自己的降压药。
周聿琛赶紧帮忙把药找出来，让她吞了下去。
卢娟躺在陪护床上，弱弱地喘息着，好一阵，去拉周聿琛的手。
周聿琛赶忙也拉住她的手。
“聿琛……”卢娟嗓音嘶哑地开口：“如果易扬犯糊涂，你得拦着他，如果拦不住，你得帮帮他……你是他哥哥，你不能看着他误入歧途啊，你得救他，我没多少日子了，不可能永远陪着你们，所以你和易扬一定要相互扶持，相互照顾着，你明白吗？”
周聿琛眉心紧拧，脑中浮现的是昨夜霍易扬在床上压着苏妩的那一幕，以及苏妩苍白的脸，发抖的指尖。
他没有立刻开口回答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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