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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聿琛昨晚和苏妩喝过粥之后还没吃过东西，这让看护大姐有点儿发愁，看护大姐眼看苏妩来了，眼睛一亮，和苏妩求助：“您帮忙说说吧，我问了好几样，周先生都不满意。”
恢复期间，医生对周聿琛的饮食要求是少食多餐，清淡却又要补充足量的蛋白质，不吃东西哪儿能恢复得好。
苏妩凑到病床旁边坐下，先看了一眼周聿琛。
他也在盯着她看，他面色还是苍白的，瞳仁黑沉沉，下巴上新生的胡茬更明显了，比起平日里那个或是高高在上，或是痞里痞气的男人来说，现在的他显得有点萎靡。
苏妩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这模样，可怜巴巴。
她想了想，问他：“排骨汤怎么样？加点儿冬瓜，也不腻，对你的伤恢复有帮助。”
周聿琛唇线紧抿，没立刻说话，还是盯着她。
苏妩道：“我也想喝冬瓜排骨汤了，想着就香。”
周聿琛的唇这才动了动，对看护大姐说：“那就冬瓜排骨汤吧。”
看护大姐立刻点头应下，收拾过便回去做饭了。
病房门被带上，只剩下两个人，周聿琛问苏妩：“你也没吃？”
“嗯，”苏妩抬手揉了揉后颈，“时间紧，今天还是挺忙的，现在我的工作内容比以前多。”
周聿琛靠着床头坐着，他看到她脸上微微倦怠的神色，迟疑了下说：“副总监是这样，工作量比基层大很多，要是觉得太累不如换个闲职。”
苏妩身子往后靠住椅背，挑眉睇向他，嘴巴鼓了鼓，“我才刚上来……再说，这点儿困难又不是克服不了。”
周聿琛也只是那么一说，之前看苏妩在工作中的表现，就能知道她也是有职业规划的人，不会甘于一辈子在基层做。
他唇角浮起浅笑，“有没有想过以后要做到什么岗位？”
苏妩垂眸想了下，“还没想那么远，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技术，在恒盛，我再熬些年，最多也就是行政总监吧。”
“总监还不够？”他睨着她，“你挺有野心。”
她仰起脸，语气有些傲娇：“那当然。”
周聿琛被她这个模样逗笑。
苏妩想了想又说：“还说我呢，你的野心才没有止境，你现在已经是恒盛这种大公司的总裁了，不还是计划要让恒盛上市，还在海外开分公司……你想要把恒盛发展为国际性的企业吗？”
周聿琛微怔，片刻后才道：“其实……可能和你想得不太一样，我不算是个有野心的人。”
苏妩撇撇嘴，“骗人。”
四年前的一切，都是他的野心驱使，她其实觉得这人很虚伪，现在居然说自己没野心。
“是真的，”周聿琛回想起过去，“我父母因陈伟而死，我想要报仇，四年前做计划的时候，觉得那是个机会，可以顺便盘活恒盛，恒盛原本是我爸建立的，我爸才是计算机方面的天才，而且也有独到的眼光，如果是他经营，恒盛如今的规模一定比现在大……”
“但是我爸壮志未酬身先死，公司到了我妈手里，就开始走下坡路，后来我妈自杀……”他的嗓音有些艰涩，“公司又落到了我小姨手中，我小姨不太懂公司的运营，找朋友帮忙，但也只能勉勉强强吊着恒盛的命，根本谈不上壮大。”
周聿琛恍惚地想起了多年以前。
他还很小的时候，父亲刚刚注册恒盛，那时还是个只有几个人的公司，父亲当晚就请大家一起吃饭，回家的路上很高兴，一家三口步行回去，父亲和他讲互联网技术即将要被应用到很多领域，还说：“聿琛，你以后上大学就学计算机，一定会大有作为的。”
母亲笑着说：“你和孩子说什么呢……他才多大啊。”
“可以提前学习起来，”父亲摸了摸他的头，“等爸爸把恒盛做好做大了，肯定最后是要交到你手里的，到时候你会成为首席执行官，你要继续将恒盛好好发展下去。”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但这段记忆却历久弥新，他记得那个晚上的和风，那个晚上的父亲和母亲。
那时候，他拥有全世界。
苏妩靠着椅背，静静地听着他说起这段过去。
“我爸死了，肇事者陈伟逍遥法外，我妈想要讨个公道不成，反倒因为这件事，陷入抑郁，我妈自杀的那天，我就在家里……”他低头，慢慢闭上眼，“因为她精神不好，那段时间都是我做饭，我做好饭去叫她的时候，怎么都叫不醒她。”
他的声线嘶哑，语气却已经很淡了，毕竟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
“我当时很害怕……我打了急救电话，又打电话给我小姨，在家里等着人来帮忙的时候，我看到了我妈留下的遗书，她嘱托将恒盛交给我小姨代管……她说，她其实很想把恒盛做好的，但是她坚持不下去了，希望我小姨能做好。”
他睁开眼，眼底有些充血，唇角浮起一抹苍白的笑，“上大学时，我选了计算机专业，那时我就想好了，我要将恒盛做起来，这件事不是为我，是为了我的父母，如果人死后有灵魂，我希望将来我和父母见面的时候，可以告诉他们，我没有辜负他们的嘱托，我一直在很努力地做好恒盛。”
苏妩没有说话，她眼神微微涣散，若有所思。
“陈伟当年逃脱罪责，这件事让我明白，循规蹈矩很难有好结果，所以我剑走偏锋去设局，想要一箭双雕，这种事，如果我父母知道，一定不会同意，可是我太心急了，我没办法眼看着陈伟继续得意，如果华裕当时拿到那个项目，他会变得更难对付，我当时决定不再等，但……确实是我耍了小聪明，虽然达到目的，却也付出惨重代价，我失去了意辞，我害了一个无辜的人。”
苏妩的手缓缓地攥了攥，问他：“如果重来一次，你怎么选？”
周聿琛没有犹豫，“当然是选择放弃计划，保住意辞和我们的孩子。”
苏妩微微蹙眉，似乎不太相信，“那不是就没法报仇，也没法在短时间里盘活恒盛了，你会甘心？”
“总要有取舍，我相信我可以慢慢报仇，慢慢把恒盛做起来，或许没有现在这么大的规模，但我还有意辞和孩子，”他微微笑了下，感觉自己的心也被自己这种假设打动，“公司是我爸传给我的，我还可以传给我和意辞的孩子……总会发展得越来越好的。”
他的话音落下，病房里一时非常安静。
苏妩眼睫轻颤，半晌，突然问了句：“你现在……还喜欢沈意辞吗？”
周聿琛默了默。
沈意辞已经死了很久了，久到那些记忆也逐渐开始从他脑海中模糊，淡化，但……
他道：“我对意辞的感情很复杂，不是单纯的喜欢，或者爱，我对不起她，亏欠她的实在太多，这种感觉远比单纯谈恋爱沉重，如果没有遇到你，我会守着对她的承诺过这一生。”
苏妩炸了眨眼，“那，遇到我以后呢，有什么不一样？”
周聿琛看着她，“你让我想重新开始。”
她愣住了。
周聿琛自嘲一笑，“不过，也只是我想而已。”
他觉得，她并不想。
他话锋一转，“今天警察来找我，做了笔录。”
苏妩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她尽管面色犹豫，还是问：“那……你决定要追究这件事吗？”
“为什么不追究？”他平静地和她对视，“我只是和季瑾年说话，他却率先动手，在我放弃反击转为防御之后，他还是没有停手，而且下手这么重，我现在躺在医院里，经历手术和术后这些痛苦，还要影响工作，你觉得我像是那么大度的人，会不计较？”
苏妩唇角耷拉下去，一时没说话。
隔了几秒，她小声说：“我知道，这次的事情确实是瑾年的错……我知道我不应该为他和你求情，但……”
她话说得磕磕绊绊，烦躁地揉了下自己头发，“你我确实都有对不起他的地方啊，我背叛了他……你也是明明知道我和他在一起，还总来招惹我。”
周聿琛心口沉了沉，他收回目光，“如果你是来谴责我的，不如现在就走。”
“你怎么总是要赶我走？”苏妩拧眉，“就不能好好说话吗，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
周聿琛不说话了，他靠住床头，闭上眼。
苏妩瞥他，“你目的也算是达到了，既然是你我对不起瑾年在先，就别在和他追究了。”
周聿琛闻言睁开眼，“我的目的达到了？”
他冷笑，“我的目的是，你离开他，回我身边来。”
苏妩深吸口气，“我已经和瑾年分手了。”
周聿琛一愣，旋即扭头看向她。
“你和他说了那些话……你以为，就算我愿意，瑾年还会愿意和我在一起吗？”她低下头，声音听起来很丧，“别说瑾年这样一个大男人，就是我也受不了，不然就不会因为霍易扬劈腿而找上你，劈腿这种事……”
她停了几秒才继续说下去，“终归，是我不对，是我拖泥带水不够利落，我对瑾年有愧，所以才希望这件事尽快过去。”
周聿琛一时没回神，好一阵，才愣愣问：“你和他……真的分手了？”
“我会拿这种事哄你么？”苏妩没好奇地瞪了他一眼，“你爱信不信吧。”
周聿琛微微低着头，心跳微微有些快。
他几乎都要绝望了，他觉得这女人是真的要玩死他，“这种事你怎不早说？”
苏妩表情却并不高兴，“我心里很乱……昨天刚刚被人甩了，我都是懵的，和你说什么啊？被人甩了是什么好事吗？”
周聿琛目光凝在她脸上，片刻后，他唇角慢慢牵起来，“嗯，确实是好事。”
对他来说，这确实算是一件好事。
苏妩白了他一眼，“你就幸灾乐祸吧。”
又问他：“那你能不能不要追究瑾年的责任了？”
周聿琛眼神怀疑地盯着她，“你是不是为了他，来骗我说你们已经分手？”
苏妩眼角轻抽，“你不相信我就算了！”
“那你发誓。”
苏妩：“……”
她说：“你真幼稚。”
周聿琛自己也觉得很幼稚，但他还是说：“不发誓，也没证据，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以后你会知道的，瑾年就连微信都给我拉黑了，电话号码也删了，他被你那些话气坏了，别说分手了，他大概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我，你高兴了？”
周聿琛面上不显，不过心底确实高兴了些，他说：“那你慢慢证明吧，你态度好，我就不追究季瑾年的责任了。”
苏妩睁大眼。
周聿琛本来不是好惹的人，主动动手打了他，还能全身而退的人，怕是还没出生。
但这一回，他确实因为她的话动了放弃追诉的念头。
她说的不无道理，毕竟他在知道她和季瑾年在一起的情况下，还是对她步步紧逼，挨打似乎也理所应当。
只要能和她在一起，这点伤不算什么，这一点上他看得很开，他想要的，只是她一个态度。
这一晚，看护大姐将冬瓜排骨汤送来，和昨晚一样，东西被苏妩和周聿琛两人分食了。
晚上睡前，苏妩还真的试着给周聿琛刮了胡子。
周聿琛坐在病床上，面前简易桌上被苏妩放了一个盆。
她笨手笨脚的，周聿琛几次忍不住自己抬起手，却又被她一把拍开。
苏妩玩得很开心，泡沫几乎要糊他一脸，他有些无奈，然而看着她的眼神，却仍包容宠溺。
这女人是个喜欢作威作福的小霸王，这点他早就知道，他觉得缘分其实很奇妙，她这样的类型，曾经是他最厌恶的。
可现在，他却容忍了她这些幼稚又蛮不讲理的举动。
苏妩手下没轻重，他忽然轻轻地“嘶”了一声。
她闻声皱眉，凑过去看，“怎么了，是不是弄破了？来我看看……”
她话没说完，被他一把扣住脑后，他身子往前，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下。
他顶着一脸泡沫，就这样蹭到了她的脸上。
看着她也变成了一张花脸，他不由得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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