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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岚被胡理带着，请医生开了一系列检查。
等待检查结果的时间，不知道是人潮汹涌中的真实，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向岚突然消气了。
她低头道，“嫂子，今天好麻烦你了。”
都是有工作的人，为了别人的事奔波总是麻烦的。
胡理却笑了笑，拍拍她肩膀道，“你能说出这样的话，那就是值得的。”
小公主从来对别人的付出理所当然，父母兄长提点才能向别人说声谢，可现在有自觉了。
成长就是这样，伴随着痛苦的自我挣扎。
胡理见她懂事了，不防多说几句，“你哥一开始确实很生气，想让你吃个教训。”
向垣生意人，掌握家里几个公司，也是说一不二的人。
他做事风格，从来占据主动，可向岚却让他在方家面前非常被动。
单论解决这事又不伤向家体面的办法，有很多种，但每一种都卡在向岚会不会受伤这个念头上。
所以向垣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受窝囊气。
他发狠心，想妹妹受到教训，可当邓一帆的电话过去，他却是最沉不住气的。
公司会也不开了，胡理的事也不处理了，城里飙车过来，生怕晚一秒令向岚遭遇不测。
见到她也舍不得说任何一句重话。
向岚眼圈湿润，手扯着衣服角，“他是我哥，疼我应该，可他凭什么不看好我和方子都？”
胡理伸手，握住她手道，“岚岚，你是要向前跑的人。”
她最近的奋发也充分表明了，她有这决心和能力。
一个向前向上的人，最好轻装简行，不可有累赘。
她轻声问，“这话也许不该我说，但我很好奇，你们这么年轻，为什么一定要这孩子？”
向岚答不出来。
检查结果出得很快，私人医院也无需排队。
医生说问题不大，只要调整饮食，搭配维生素等等可有效减轻孕吐。
要求孕妇精神压力不可太大。
又说，“家人的互动，特别是配偶的包容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胡理应对着，说家里会好好照顾的。
一出医生办公室，向岚就回神了，请求胡理道，“不要把医生的建议告诉我哥。”
牵涉到方子都，事情就会变得麻烦。
胡理见她脸瘦了那么多，却还硬撑着护别人，点头道，“我不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向岚感谢道，“我亲自跟他谈。”
兄妹再见面，都冷静下来了。
向垣依然是个体贴人，不知从哪里买了保温水杯，又找了热开水和热牛奶。
先吃药缓解身体的难受吧。
向岚这次很听话，大哥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吃了药喝了牛奶，还趁着太阳好，挽着他胳臂在医院楼下的花园里散步。
向垣找了个话题，“身上没劲，还拿得动雕刀吗？”
向岚老老实实回答，“还行吧。”
向垣心平气和，“以后让王阿姨给你送饭。”
王阿姨是刘泽文常用的住家阿姨，做得一手好饭菜。
向岚也心平气和，“不用啦，免得你以后翻旧账。”
“哥是那么小气的人？”
“我现在是有志气的人。”
这句话很有以前臭屁的样子，把向垣逗乐了，捏了她脸好几次道，“我刚才联系小方，叫他赶紧提前回国了。”
向岚就知道会这样，但这次只翻白眼没抱怨什么，毕竟她私心也想他早点回来。
两人转了半圈，往日感情回来不少。
向岚开启正题，“哥，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对我好了。”
向垣叹气，他从来只想怎么对向岚才是更好。
生气是当然的，但他不能只对她生气，还要教她，引导她去生活。
他慢慢道，“以前是哥失职，没有好好理解你，也没学会正确的表达。从今天起，哥想什么说什么，绝对没有赌气和欺瞒。”
从真心讲，向岚的生活可以有更多的选择。
无论是自由的艺术家，还是某个行业的设计者，或者干脆游学享受生活。
向垣不甘心的是，向家精心培养二十年，却让她去为个男人放弃一切。
当然，从道德高地说每个人都不必对别人的生活指手画脚，但明明推一把有更好的路，为什么不推？
向岚试探着问，“哥，你不想我生这孩子？可他是我生的，你不疼吗？”
向垣转头，认真地看着她，“就算我疼你生的，但首先，你才是我妹妹，你更亲。”
这世道，女人难。
向垣尽量公平对待男女下属，但即便如此，女人也会付出更多，带孩子的女人更是。多少走出校园意气风发的女高材生，为爱情，婚姻和孩子耗尽全部精力，结果以疲惫的面貌出现在职场？他不是什么好人，也绝非故作的恶人，但绝不会给无心事业也没有生活热情的女性下属机会。
二十一岁太年轻，对生活还没有足够的认识。
向岚完全有资本放弃，等到认识了真正的自己和生活，再去选择孩子也不迟。
一场谈话，推心置腹了两三个小时。
居然没有任何争吵。
向岚回家后想想，也是奇迹。
她勉强吃了些生菜沙拉，和方子都交待了该吃什么药，然后道，“只是孕吐，你也不必太在意，该什么时候回再回来。”
不要拖累他，依然是她的坚持。
方子都在视频里盯着她看，特别是脸，看了好久才道，“确实瘦了。”
视频不是真人，由于光线影响，无法第一时间发现对方的变化。
他抱歉道，“对不起，是我的疏忽。”
向岚笑了，是真心的，道，“你又不是不回来，这么短的时间，我不想你分心。”
又作出很轻松的样子，“你要真舍不得我，赶紧做完工作交接。”
凑近镜头小声，“我特别想你。”
方子都承诺会加快速度，但向岚不想过多期待。
她拿出准备好的黑曜石材料，坐窗台边去观察构思。
作品从构思到成型，其难度不亚于孕育生命，是个同样痛苦的过程。
向岚的新想法得到了刘南阳的肯定，但真正动手的时候，却不如想象中轻松了。
刚坐下来，又有些恶心犯呕。
好容易压下去，冷静下来，思绪却又混乱了。
她忍不住想，如果身体健康，会不会更好些？
如果能做出受肯定的作品，和方子都的差距会不会小？
情不自禁想起胡理的问话，“一定要这孩子吗？”
向岚将手落在小腹，在得知怀孕的瞬间，她被吓傻了，根本没想过孩子去留的问题；在准备去美国找方子都的时候，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也为了避免自我担责，没想过孩子去留的问题；直到方子都主动说，结婚吧，把孩子生下来。
所以，她是真心想要这孩子的吗？
如果是，在身体难过的时候，为什么会埋怨他？
如果不是，为什么总在幻想没有他就能顺利完成毕设呢？
如果真的没有他——
向岚只是起了个念，就逃避一样的地丢开手里的雕刀和黑曜石。
不，不能这样想。
她是爱这孩子的，方子都也很期待这孩子——
可当天夜里噩梦，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站在黑暗里哭，然后跑掉了。
向岚急得不行，可找着找着就仿佛忘记他，转身开始雕刻。
她运刀如飞，很快出来一件美得令人难以置信的作品。
刘南阳惊叹，“岚岚，你真是天才。”
方子都也佩服道，“向岚，你太厉害了。”
向岚兴奋得无以复加，捧着那小巧的作品，如同抱着最亲爱的孩子——
次日醒来，向岚面对还未完成的还要上，久久回味梦中雕刻的行云流水感。
她不得不承认，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有些东西注定不能两全。
某天下午，向岚什么都雕不出来，站在门厅观望夕阳落日。
方子都风尘仆仆，推开家门。
他笑着，张开双臂，“我回来了。”
向岚没动身体，以为还在做梦。
方子都早习惯她的热情表达，主动过来，抱着她问，“怎么了？在想什么？”
感官比思想快，思想比行为迅速。
向岚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但鬼使神差地问，“我在想，如果不要这个孩子会不会轻松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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