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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邀见他一眼都不愿意分给自己，双手握紧瓷瓶走到床边。
“伯都长老，我是季邀，你的魂魄在这里，我现在将它归魂入体，或有不适，请暂且忍耐。”
何游不知道季邀在说什么，见他嘴唇开合，愣愣点头。
顾碎安紧张看着，期盼这个太阳一样的男人可以恢复。
季邀打开塞子，“啵”一声。
黑色鬼气从指尖钻进瓶口。
小瓶立刻剧烈摇晃，随着摇晃产生大风。
大风冷冽如刀，吹在脸上刮得生疼。
地上稻草与三人衣袍飞起，顾碎安这才明白，季邀刚才说得要他别被吹到是什么意思。
魂魄罡风伤体，鬼族天生无碍，人族却受限，顾碎安刚被天雷劈过，再被鬼风吹定会出事。
季邀神态严肃，红色透明魂体从瓶内牵引出来，受到本体召唤，飘向何游。
辅一入体，何游腰身猛地向上，随即被强行压下，浑身颤动不停。
顾碎安心中一紧，双拳紧握。
季邀虽未回头，却知顾碎安在想什么，他温声说：“师兄不必担心。”
顾碎安看着他的背影，一时有些恍惚，季邀这般温雅，让他想起飞云峰方寸居的日子。
那时季邀还不是混蛋，无论何事都面面俱到，让人安心。
顾碎安是造武器的，有些武器外形憨态可掬，杀伤力却一点不小。
表面的美好，与内心的丑恶无甚关系。
随着季邀施加鬼气越多，他的胳膊上窜起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淡淡的腥味和三九般的寒气在四周围绕，牢门上结了一层白霜。
寒冷停止释放的时候，何游躺在床上大口喘气。
季邀长身站在原地，苍白着脸转头期待地看着顾碎安，像接到飞盘撒欢求抚摸的大狗狗。
顾碎安看到了，但不想作出回应。
他看着两人，一人昏睡，一人病弱，问：“如何？”
季邀见顾碎安对他没有反应，眼神黯淡，强打起精神说：“魂魄完整，可惜身子已被万鬼吞噬，除非轮回转世，否则无法可解。”
顾碎安看着床上比刚才明艳许多的魂魄，心中满是感慨。
他抬脚越过季邀，季邀在他经过时偷偷掬一把蔷薇香放在鼻尖，缓解刚才那阵失望。
刚才修魂的时候脚下发软，心神震荡，现在还没缓过来。
顾碎安坐在床边。
“可有办法，让他与周朗见面？”
这两人也是苦命鸳鸯，若能下世相遇，有个长久才好。
季邀点头：“有，不过他是魂体，受损严重不宜见光，只能夜晚相见，师兄若想，我可将夜晚延长。”
夜晚延长？
你是小钻风吗？
顾碎安摇头，鬼族不辨日月，他抬头看一眼外面，漆黑一片。
问道：“不用，现在什么时辰？”
季邀手指一掐，答道：“申时。”
原来现在是白日。
“等等吧，戌时见面，我独自去。”
季邀表情一空，“师兄，你不能．．．”
“周朗与我差一阶，伤害不到我，还有”，顾碎安打断他，“别叫我师兄，我们之间没有这个关系了。”
牢内黑暗，顾碎安又低着头，没看到季邀受伤的眼神。
他压着嗓子问，“那我叫你什么？”
“就叫，顾先生吧。”
季邀指尖陷进掌心。
顾先生？
与鬼族所有人一样。
顾碎安说完这句低头去看何游。
灵丹红绿两色相辅相成，越发明亮。
两人就这样沉默站着，直到季邀闷哼一声跌跌撞撞被鬼差扶走。
顾碎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怀疑与担忧并行。
是真的伤口未愈，还是装可怜博同情？
他看着何游发呆，半晌，身后有脚步声接近。
不是季邀，他知道。
脚步声停在身后，顾碎安转过头。
一个小鬼穿着鬼医服饰站在身后，脸上带着惶恐，“顾先生，您该吃药了。”
顾碎安不想吃季邀准备的药，但他也不想难为小孩。
视线落在托盘上，白瓷碗中药汁浓郁。
小鬼医以为他怕苦，连忙说，“所有药都是帝君亲自筛选，疗效不减，苦涩减半。”
顾碎安目光一凝，愣了会神，端过一饮而尽。
减半后还是很苦。
最后一口刚吞下，唇边塞过来一块桂花糖。
顾碎安被苦到，下意识张嘴，一点指尖跟着探进来，又立刻退出。
睁眼。
季邀站在身前，一双桃花眼弯弯的，“你向来畏苦，特意带了好吃的桂花糖。”
顾碎安嚼两口，指尖那点微咸卷入口中，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季邀也不逼他，将被舌尖触碰过的手藏在袖中捏紧，举着一个圆形手掌大小的瓶子，笑得轻松。
“长老魂魄虚弱，即使月光也伤害巨大，装在养灵阵里好些。”
那瓶子上下一般粗，整体呈绿色，细腻莹光，十分拙朴。
顾碎安看着瓶子，想起星辰崖上长夏，她最后也被养进养魂阵，看来是人族阵法。
他点点头，将位置让开。
季邀走上前将魂魄装进去，何游窝在瓶底安睡。
“走吧。”季邀说，“周朗现在被人族排挤，要找好一会呢。”
本以为顾碎安会出言讽刺，没想到他“嗯”了一声，跟他走到门口。
季邀停住，眼神激动，瞳孔深处血色一丝丝冒上来。
顾碎安先他一步走出牢门，顺便抱走他手中圆瓶，“我不喜欢吃桂花糖，甜腻的让人想吐。”
季邀手放下去，“那是你之前最爱吃的，我做了好久才成功。”
顾碎安看着他，感到好笑，“是你喜欢吃，我从来不爱吃甜食。”
当初因为他是男主，自己又擅长厨艺，对他百般讨好。
现在，他已经不在乎他是谁，会不会得罪他了。
季邀看着那张不知何时会开口伤人的嘴，握紧双拳。
想封住它，用他的一切，让它再也说不出那些伤人的话。
可他不敢，他怕把人吓跑了，就找不到了。
“我们走吧，”季邀勉强道：“今日有个好命格，我已命人留下，等他们见完面，就送他入轮回。”
顾碎安捧着圆瓶，“这么急？”
其实也不用，但不送走你老想着他，我这三天怎么办？
“魂魄受损，除非转世用人气归养，否则会魂飞魄散。”
顾碎安不知真假，但也不敢拿这件事冒险，点了点头。
两人来到人界，换上寻常衣衫。
他们格外受月光偏爱，清泠泠站在那里，一黑一白。
两位公子，一对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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