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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对我来说原来也没有那么可怕,我的世界本来就是无声的世界,所以当古老屋顶彻底坍塌掩埋我的身体的时候,我只看到了一大片黑暗迎面而来,我是聋子,我只起装饰作用的耳朵帮我过滤掉了一切可怕恐怖绝望的声音。
我闭眼,等死,我死了。
……
我努力的睁开眼睛,四周不再是黑暗和黑色,我本能的想要吐出嘴里的尘土和石子,可是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我难受极了,用力挣扎,却终于发现我的双腿已经没了知觉。
我彻底睁开了眼睛,这才发现身在一顶破旧的帐篷里,刺眼的阳光从帐篷顶部的破洞毒辣的照射在我的双眼上。
除了已经没有任何知觉的双腿我身体的其它部分在我睁开双眼的那一刹那,疼痛的开关也随之全部启动。
下一秒我就已经疼的满头,半身都是冷汗。
但是这并不能阻挡我用力的坐起来,幸好我还能用双手支撑着坐起来。
虽然我的身体上半部分撕裂破碎的剧烈疼痛,可至少还是相对完好的,我要看一眼,一定要第一时间看一眼我的双腿还在不在。
我突然的特别清醒特别理智,没有再害怕也没有嚎哭,没有害怕因为我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没有哭嚎因为我从来不会掉眼泪。
我的脸上怎么湿了?
是水?
是汗?
还是无法抑制的本能的恐惧的眼泪?
我根本没精力顾忌这些,我终于看见了自己被一种看起来很恶心的黑色草药涂满的,肿胀的像胖萝卜一样的双腿。
我的腿还在,只是暂时没有感觉。
我不顾旁边巴尔思冲上来阻止,再次用上半身挪动身体,我要最后证明一件事,证明我的上半身跟双腿还相连着。
我已经十分自卑,我已经是个聋子,我不能再失去自己的双腿,我不要成为一个连走路都走不了的废物。
我不要。
我还是没有喊出来,似乎跟巴尔思打过第一架以后我就不想再用大声喊叫来发泄绝望的情绪了。
喊什么?
喊也没用,只会让别人看笑话。
我不喊。
双手双臂胸前背后五脏六腑,所有的地方集合所有的疼痛再次袭来,我却笑了,笑的像个魔鬼,我想。
我看到自己的双腿还随着上半身一起拖动,我的腿还在,还在。
我有些欣喜若狂。
要么死了,要么就拥有双腿。
本来想强行将我按住的巴尔思的大手没有落下来,停在半空中,看着我魔鬼一样的笑。
他还是没说话,他真的变成了一个哑巴,他只是对着我伸出了大拇指。
那意思不用担心,没死,腿也在。
并且正在进行“最及时最有效”的治疗。一边狰狞的笑着我一边想,幸亏出门的时候巴尔思这家伙没有带着阿大出来,不然他还会把阿大刚刚排泄出来的带着温度的粪便往我腿上抹。
尽管已经知道猪粪是可以治病消毒的,可还是过不了自己心理这一关。
身体残疾的人通常都会有一些怪癖,我的是洁癖,我已经在努力控制自己,但是有些事情并不是努力就能做到的。
我来到巴尔思的帐篷以后每天至少会帮他整理三次,他并不高兴更不会感激甚至有时候还会破口大骂。
因为他邋遢惯了,什么东西都是乱七八糟的随便堆放,我突然给他全都收拾好了他反而极度不适应,不但需要找什么的时候会找不到,而且处在新的整洁规矩的环境当中他浑身上下都不自在,手脚都没地方放。
所以我一天整理三遍他就扔四遍,这是我跟他的一场战争,一场看起来似乎永远也不会停歇的拉锯战。
巴尔思用大手拍拍我没有知觉的双腿又拍拍他的胸脯,向我保证我很快就会好的,而且还比划其实没有伤到骨头,并不多严重。
我不是医生,我最讨厌去医院,哪怕是最正常的体检也十分抗拒。别的小孩感冒发烧赶紧送医院,我一方面小时候没有那么便利的条件,一方面我会用自己的意志力挺过去。
绝不去医院。
母亲就没日没夜的用酒精和清水给我擦拭身子物理降温。
巴尔思也不是医生,他最多是个会使用一些土法和古法给牲畜治病的半拉兽医,我没死,现在正在被这样一个半拉兽医掌握着双腿的命运。
我很渴,嘴里干燥嘴唇皲裂,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巴尔思到底费了多大力气把我从一大片废墟中扒拉出来的。
反正他粗糙的大手血肉模糊,有两根手指头上面的指甲都磨掉了,惨不忍睹。我的脑海里又想到了阿大的猪粪,如果有他一定已经把自己惨不忍睹血肉模糊的双手全都浸在整坨猪粪里。
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就是知道。
他的双手上没有猪粪有的是跟我双腿上一样的看着同样恶心的黑色粉末状沼泽泥一样的东西。
他的眼里没有感激,尽管他刚才对着我伸了大拇指,我也不希望他感激,当灾难发生的一刹那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我作为一个成年男人的本能,从没指望着他会感动更不指望他的回报。
他的眼里出现一种之前从未有过的闪烁,我并不是很清楚那一闪而过的闪烁的含义。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不在巴尔思的帐篷里,我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记得第二次晕倒之前听见了几声熟悉又陌生的乌鸦叫。
我又要死了么?
否则一个聋子怎么可能听得见乌鸦叫?
我开始觉得自己有点倒霉了,明明只是双腿受伤其余部分都完好无损为什么还要晕倒?
我不相信乌鸦是死神的代表,可是我却知道实际上乌鸦只是灾难的预见者,是值得信赖的信使,不是灾难制造者。
这就跟中国唐代命理大家李淳风的《推背图》上关于第二次世界大战惨烈战况的描述有些类似,并不是《推背图》的二位作者发动了“二战”,更不是他们制造了血案,他老人家只是推测和预测者而已。
当我听见乌鸦的第一声叫声的时候心里一紧,第二声头开始疼,第三声意识开始模糊,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有一只大手在托着我的双腿,大力揉捏,是她!
我最先看到的是她右手上的那道还没有愈合的长长的伤疤,那是那天夜里我用叶形石刀割破的。
本来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她,想不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果然巴尔思跟巫师妇人早就认识,他们的乌鸦说不定都是在一起养的,那晚也的确是乌鸦在给巫师妇人带路她才轻易的找到我堵住我的去路。
就在两天前我选择了宁可死在大草原也不会回巫师帐篷自投罗网,可是最终结果还是一样我还是逃不掉。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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