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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钟楼你可是看出什么新鲜了？”顾懿低下头含笑望着身侧的少年。今日他穿着箭袖藏青袍子，墨发只用一条缎带简单束起。即便身着如此素雅，也难掩他眉宇间的那股风流之气。
巨大的铜钟悬挂于沧赢楼的鎏金宝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此钟若是一响，则震慑八方。
聂臻闻言转眸看向他。
灼灼桃花，明艳如火，形容顾懿最为贴切不过。
其实若是看久了，便会发现隐藏在他轻佻面容之下，是何等一颗清冽如泉的心。
“我知道我长得好看，你不用这么看着我。”顾懿表情骄矜，但事实上，他并不在意他的长相。
聂臻扬起了嘴角，折扇一合，啪地一声拍在了他的脑门上，“阿兄看前面啊，不然撞到人了。”
顾懿的脸难得僵了僵。
自昨日允诺带聂臻出宫后，他可是做好了一番准备，包括挨罚。只是他没想到这丫头如此大胆，不仅玩起了女扮男装，还扮起了他的幼弟。虽说现在这样不怕遇见熟人，但难免碰到一两个眼尖的，要是瞧见了他刚刚这副样子，哎哟，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被小屁孩儿这样溜着走！他好不容易竖起来的一世英名怕是又要一去不复返了。
聂臻见顾懿的脸色变来变去，心里更乐了，于是扯过他衣襟将他拉近自己，凑到他耳边低语道：“我不会怪你大不敬的，放心吧，我敬爱的兄长，便宜你了。”
顾懿的俊脸唰地一黑。
他怎么越来越觉得昭元跟个小妖怪似的，看起来贼贼的，颇有他当年的风采。不不不！这可不行！明明以前那么乖巧可爱！甩他家里的妹妹们整个朱雀大街好吗！
“你挤眉弄眼地想什么呢？”聂臻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
“没什么，只觉你变了很多。”
聂臻俏皮地眨了眨眼，半开玩笑似的说：“大概是生了一场病，然后醒悟了吧。你不是说过吗，人啊就该及时行乐，活得自在一点，不然说不准有朝一日就享受不到了呢。这话我觉得甚有理。”
顾懿的脚步顿了一下，“你可是有烦心事？”
“也没什么要紧。”聂臻望向近在咫尺的朱雀大道，黑眸愈发深得浓郁，“我曾梦见自己的死亡，就在眼前的这条路上。”
顾懿没有回答，聂臻知道他有认真在听。
“梦里，我托着残破的身体，一步一步爬向皇城。我想哭，可是哭不出来。痛到极致的时候，我才发现，根本是出不了声的。那一天醒来之后，我的枕上湿了一片。我花了三天时间才逐渐淡忘那种刻入骨髓的痛，然而那股气却是积郁在胸口，散发不得，我大抵是害怕那一幕发生。”
“古人云，天行有常，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于我而言，天命虽有常，然事在人为，故趋吉避凶，未雨绸缪。阿兄，我到现在才发现身处这样的位置，能信的人并不多。”
顾懿平视着前方，脚下的步子迈得很重，“你可以信我。”
简短利落的五个字好似蕴藏着无匹的力量。
“我信。”聂臻弯了弯眼，“谁让你是我阿兄呢。”
“那边有糖葫芦，想吃吗？”顾懿用手指了一下。
“好啊。”
“嗯还有呢？想不想听话本子？西街茶馆那说书的老头讲得蛮有意思的。”
“要听！”
不远的楼阁上，有人凭栏远眺，那是位相貌极为清俊的少年郎，温温润润的，当真应了那句君子无双，可若是一细看，他的眸间又隐隐透露着疏离冷漠，将人硬生生阻隔于千里之外。
他身后，一名窈窕女子正在雕花案几前为其煮茶，茶香四溢，沁人心脾。
“公子今日不打算回府么？”女子较其年长，但并未因此失了恭敬。
少年郎的目光突然定在远处的某一点，睫毛霎时一颤，原本平静无波的眸子起了一丝涟漪，“不了，我想再转一转。”
女子愣了愣，“那萧掌事？”
“让他自行前来寻我。”少年郎抛下这句话，便匆匆下了楼去。
顾懿带着聂臻走过了大半个都城，听过了话本，吃过了美食，甚至买过了姑娘家的胭脂和首饰。顾懿本来还想弄几个好玩的小玩意儿给聂臻，但聂臻觉得那是小孩子玩的东西给一口拒绝了，惹得顾懿好一阵地在旁边开导她，说什么小孩子不该这么老气横秋。
聂臻直接往顾懿嘴里塞了个果仁。
“好吃吗？”
“唔，好吃。”
“那就多吃，别说话。”
“……”
“阿兄，都城东西南北四隅可是皆有角楼？“临近永乐门，聂臻抬眸看向城楼，檐角飞翘，如雄鹰展翅。
顾懿把东西囫囵咽了下去，“嗯，除去沧赢楼，算是城内比较高的地方了，做监察守卫之用。”
“若敌军入城，哪一边更好破防？”
“哪一边都不好破。”顾懿笑了笑，“京城守备哪有你说得那么松懈，何况禁苑与北郊大营可是鸿金、神武军的——”说到这顾懿突然停下。
要想避开所有侦查那是不可能的，整个都城宿卫门禁以及换防都极为严格，即便攻破一门，叛军也会在短时间内遭到镇压。
“除非……反水。”顾懿低喃。
“那若是悄无声息呢？”
顾懿一惊，“若是如此轻而易举，那定是滴水不漏，渗透极深，需经过多年谋划。”
“是了，那该有多大本事。”聂臻的表情很淡，淡到看不到一丝变化。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顾懿不解。
“其实今日约阿兄出来也是有事相求，我想——”聂臻正思忖着找个地方好好说说，不料被一道嘹亮的声音给打断了。
“顾小一！”
顾懿惊得眉心一跳。
聂臻眨巴着眼好奇地望了过去，一位身形纤细的白衣公子怒气冲冲地朝他们跑了过来。
顾懿二话不说立马拉着聂臻就逃。
“你是不是欠人家酒钱了？”聂臻挑眉道。
“你看这是钱能解决的事吗？”顾懿头也不回地飞奔着。
“哦。”聂臻嘟囔了一声，又回头看了那紧追不舍的白衣公子一眼，若有所思，“这是个姑娘吧，难怪不是钱能解决的，情债啊。”
顾懿黑了黑脸，“别瞎说。”
“没有啊，今天话本子就是这么讲的。”聂臻一本正经地回答。
“顾懿你个混蛋，看本大爷抓到你不剥了你的皮！”不远处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聂臻笑眯了眼，“阿兄啊，这姑娘好辣啊，比辣椒还辣，难怪你会跑。”
“什么姑娘，委实粗鲁，一点都不温婉。”顾懿喘着气抱怨道。
聂臻的眼睛亮了亮，顾小一这样子哪里是嫌弃人家啊，明明就是故意找借口躲着人家。不过话说回来这姑娘她颇为眼熟，是谁来着？
路过一布庄的时候，顾懿赶紧把聂臻推了进去。
“小昭元你先在这待一会儿，等我把她甩开再来找你。吴掌柜，这孩子给我照顾好了，本少爷一会儿再来接他！”顾懿冲布庄里的人交代完后，立马甩下聂臻一溜烟地跑了，那姿势别提多狼狈。
这前一阵风刚过，后一阵风紧跟着就来了。
聂臻手里抱着一盒子，呆呆地望着面前气喘吁吁的白衣姑娘。
她忽然想起这是谁了。
宋清越，郑国公独女，将门之后。不过，她怎么不记得顾小一和宋清越还有这么一出，这姑娘上辈子好像是嫁给了易王？
“小弟弟，乖，告诉姐姐，刚刚那家伙跑哪去了。”宋清越睁着清秀的杏仁眼，软着语气问聂臻。
“我告诉姐姐，但姐姐不能欺负阿兄哦。“聂臻软软糯糯道，样子十分乖巧。
宋清越微微红了红脸，“不欺负。”
聂臻甜甜地笑了笑，往布庄后院指了指，“越过那座墙，后面是一条甬道，通往酒巷，若在那寻不到，姐姐一会儿可以来这儿守株待兔。”
“好嘞，改天请你吃酒！”宋清越往聂臻肩上一拍，然后继续追了过去。
聂臻僵了僵。
难道你俩是酒友？
然而一晃半盏茶的功夫过去了，顾懿那家伙还是没影。
许是怕聂臻耐不住闲，吴掌柜特意差人去给她买了“大将军”——一只威风凛凛的蛐蛐。聂臻这才知道这布庄原来是顾家的。
聂臻兴致勃勃地蹲在地上斗着大将军打发着闲来时间，然那东西像是成精似的跳得老远了，聂臻一不注意便让它给逃了。她赶紧追上去，可几次都扑抓无果，每一次大将军都恰好躲开了她的五指山。聂臻胸中憋着一口闷气，那东西最终停在门槛处一动不动，唧唧地叫了几声，耀武扬威似的。聂臻凝神片刻，双眸一眯，再次猛地扑了过去，哪知与人撞了个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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