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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太傅?!”聂臻震惊。
“非也,非也,老夫去年就已告老还乡闲云野鹤去了,如今并无官职在身,草民参见昭元殿下,参见各位大人。”顾长宁行完礼,又朝梓宫的方向拜了拜,起身朝门外皱眉道,“磨蹭什么,还不进来。”
来人身形颀长,眉目如画,俊美非凡,正是顾懿。他神色复杂地看了聂臻一眼然后跪了下去,双手捧出一个玄铁盒子,“卑职拜见殿下。”
聂臻的心里涌出一阵酸楚。
这是……密诏。
这是上辈子并未拿出来的密诏,她……早该想到的。
聂臻双手接过,掌心好似有烈火在灼烧一般,她颤抖地摸了摸玄铁盒,沙哑道:“烦请太傅帮本宫打开。”
顾长宁打开机关密码锁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从里面拿出了明黄色的诏书。
这真是传位密诏!?
大臣们神色各异,郑齐和萧逸堂的表情尤为莫测。
顾长宁是谁?那可是大行皇帝的帝师,一代名臣贤臣。有皇帝遗诏他们不吃惊,吃惊的是早在去年顾长宁卸任那刻起,皇帝竟然就把这封密诏交予他保管。
“众臣听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近来头疾愈发频繁,忧于国事恐力不从心。吾儿昭元,德孝兼备,聪睿果决,朕甚悦之,故择立为皇太女,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继皇帝位。昔有高宗皇帝英勇退敌,治世百年,女子亦比男儿烈。望诸臣全心辅佐吾儿,共筑盛世河山。朕死后,擢文伯翰为帝师,在吾儿未正式继位前可监国理事,另择郑国公,镇国公为辅国大臣,望其三人齐心共进。若有悬而难抉者,军国事,可取皇太后处分。洪元九年春,钦此。”
诏令宣读完毕,群臣的脸上可远不止惊骇了。
守丧一月之后,将会举行新皇的登基大典,届时皇太女会正式继位,而这一月里,大行皇帝竟然让文伯翰有了监国理事之权!这乡下的野鸡一跃成了凤凰?!这老东西明明去年才升迁!敢情陛下调文伯翰进京就是为了辅佐昭元公主,这个老狐狸一天到晚装得跟个二百五似的,害他们还真以为他是个土老比!更让他们难以接受的是,最后那句什么军国事可取皇太后处分?!这是岂止是垂帘听政!这完全就是说萧后有军国大事上的最终决定权!
众臣看了聂臻一眼,又看了看萧逸堂。萧丞相的脸色看上去比他们还难受,也对,辅国大臣里没有他,他似乎已经被大行皇帝排除在外。
“这是陛下亲迹,印玺在此。”顾长宁将诏令展示给众臣看,那些人的心思他又岂会不知,“望诸位大人,殚精竭虑,为国为民。”
此时若还有人置疑,无外乎等同于造反。
“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一锤定音。
史书记载,洪元十年,夏,孝元帝驾崩,而后,昭元公主奉旨继位成为盛国史上第二位女帝,在位十五年,国泰民安,深受百姓爱戴。退位后,女帝传位于其长子聂峥,此后,天高海阔,与其夫隐于山林。
……
“陛下,夜深了。”顾懿望着跪于灵前的瘦削身影,沙哑开口。
离灵前即位已去半月,这十五日,除去上早朝以及去御书房聆听教诲,聂臻剩余的时间都守在太和殿,这一跪就是大半夜。
“顾懿,你说我是不是罪孽深重。”
都城的那一日游历,是她第一次向他敞开心门,她欢腾地站在他身旁拉扯着他俏皮地叫着他阿兄,那个时候他就下定决定要保护好她。他见过她悲伤的样子,见过她坚强的样子,见过她刨开自己的伤口平淡地说着那些糟糕痛苦的往事。可唯独这一次,比任何一次都让他感到万分后悔,无能为力,甚至……心脏绞痛。他无法开口,他开不了口,他连安慰她的勇气都没有。
“是我的错,你为何要自责?”即便没有回头,聂臻也能感受到他内心传来的煎熬,“我视你为兄长,是因为我想敬你,如果我的敬重给别人增添了负担,那我该如何去原谅自己?所以不要自责。”
顾懿身形一颤,双目微红。
“罢了。”聂臻长叹一口气,缓缓站了起来,双腿的麻木让她险些跌倒。顾懿立刻冲上前扶住她。
“朕身子乏了,你也回去休息吧。如今宫城守卫森严,朕准你休假三日,这些日子你这般守着朕也累了。”
“臣……”
“去休息。”无容置喙的命令。
“遵旨。”
“辛苦了。”
低低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顾懿身形微顿,低哑道:“请陛下务必保重龙体。”
“朕的命关乎国运,就算为了黎民百姓,朕也万不敢懈怠,阿兄勿要担心。”
顾懿飞身离开,眼角禁不住湿润。
夜幕里的影子一闪而逝。
聂臻的视线也终于模糊。
佛曰人生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世有万般苦,这又算得了什么呢?一个人的苦痛并不能靠别人来减轻,自己的苦切莫加至于旁人,幸福可以分担,痛苦却是不能。做人总归是不能这么自私。她还有太多事情要做,又怎么能在此刻倒下?
这个皇位,她必须要接下。
哪怕隐瞒弑君的真相。
聂臻望着夜空,双手覆盖住自己的耳朵,那对玉珥好似在掌心发烫。
李修毓,突然很想你。
答应过你的事,我会做到,你答应我的事,也一定要做到。
我会等你回来。
我也一定会撑到那个时候。
聂臻握住左手腕,那里已经起了三条黑线,颜色越深,毒性越深。至今为止她已经发作过三次。每发作一次,全身遭受着剥皮抽筋之痛,这些她都能忍受,但令她唯一感到害怕的是,追魂引一旦发作,她的心神就会被重创一次,越是亲近的人越想要伤害,而且相关记忆也会随之越来越少。
近来,她已经忘记了许多关于与父皇的事,她记得他的模样,可是却忘掉了他们经历过的种种,她的脑子会时不时出现空白。所以自崇明殿毁后,她便搬到了大兴宫的太极殿。每日每夜,她都不敢忘。
不敢忘。
湫荷不在后,魏时婴便接替了她替她压制毒性。
他告诉她,那日出事后,李修毓回来过。若不是他,他没那么快能压制住她体内的毒。
对于他,聂臻无法用谢字去表达,那是对他的轻视。但她依旧很抱歉,很内疚,因为她再也没有湫荷了。
他知道了一切,他不怪她。可她没办法原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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