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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指尖摩挲着她的脸，就像在抚摸一件易碎品。而就在此时，少女紧闭的双眼倏然挣开，幽黑的瞳孔渗出凌厉的煞气。
水破，水溅，如利刃击入人眼，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紧接着，她迅速扣住他的手腕，只听一声异响，那只碰她脸的手立刻垂了下去。
那是骨节脱落的声音。
水从男子脸上缓缓滑了下来，他的睫毛与嘴唇都已濡湿，眼眶一周都有被水击打留下后的红印。但他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他淡淡地看了一眼自己脱臼的手，慢条斯理地将它接了回去，就像在摆放一件物品。
而此刻聂臻已起身将一旁准备好的衣裳披在了身上。她的脖子上还淌着水滴，衣裳系得很凌乱，哪怕背部疼痛，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只是当她指间的戒指不小心剐蹭到掌心的时候，她的动作微微顿了顿。
“夫人，别来无恙。”他揉了揉关节，缓缓抬眸，似乎刚刚无事发生。
同一张脸，却是不一样的神态。如果说之前的吴钟繇是阴郁的外表下潜藏着不甘屈于人下的娟狂，那么现在的卫昀便是平淡表象下危险到侵入骨子的凶器，一把能剜人心骨的凶器。
聂臻感觉自己站在镜面般的湖面上，那些过往的浮浮沉沉，就如这脚下不再流动的水。
“先帝驾崩之前，我是一国嫡公主，赐号昭元，自称本宫，先帝驾崩后，朕是一国之君。放眼天下，还无人敢在朕的面前口出狂言唤朕一声夫人。一个叛贼，辱我国土，欺我家门，你又有什么资格——晋惠太子遗孤卫昀！”
“那你要如何？”他望着聂臻，目光如不见底的深潭，“废掉我的一双手，或者是一双眼。我身体残败如柳，你要如何我都随你。即便是我的命也可以给你，但不是现在。我爱你，阿臻，但我的阿臻活得这么痛苦也确是因为我。”
聂臻的心脏好似被狠狠地一揪，她缓缓抬手，扣动戒指，银针暴射，向卫昀穿刺而去。
“住口。”她沙哑道。
刺痛入腹，卫昀神色如常，那些疼痛的麻痹感他品尝了成千百万次，于他而言，身体之痛，哪怕肠烂穿肚，也不过如此。
“阿臻，身为帝王可不能总是这么心软。”卫昀缓缓朝她靠近，眸中闪着微弱的光，模糊得一触即散，“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答案了，我并没有杀你母亲，朱雀长街所发生的一切也都不是我所愿。我很庆幸你没有杀掉当时身在京都的我，否则我也不可能迎来这一次求来的重逢。”
“卫昀，已经没有意义了。你的野心，你的欺骗和利用毁了我们之间的一切，永远也不可能两清！”聂臻红着眼，发狠挥拳朝他袭来。
卫昀侧身躲开，手臂揽过她的腰腹，点了她的穴道将她反身禁锢在怀里。在速度上他明显优于她，何况她现在受了伤。卫昀将脸轻轻埋进她的肩窝，低声呢喃道：“阿臻，银针上的药对我无用，你身体记忆里的功夫也是我教的，你打不过我。我只想跟你好好说说话，不然不知道要等什么时候了。”
聂臻看着紧闭的窗户，瞳孔有一瞬失焦。
红烛燃尽，爱意亦被亲手埋葬。
肩颈上传来的温热呼吸让她感到一次又一次的麻木。
“我不会碰你，让我靠一会儿。你知道的，我并不想看见你对我无动于衷的样子，哪怕是恨，我也要让你记得我。”
聂臻缓缓闭上眼，她一点也不想听。因为他只会戳她的软肋，戳得她伤筋断骨，舔血前行。
“很久很久以前，我有疼爱我的父王还有母妃，我活在他们给我创造的华丽宫殿里，那时我不知道这样的尊贵在某一天也会化为乌有。父王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心软，世间上哪有什么一身正气，那是包裹在权力下的泡沫，脆弱得不堪一击。”
“被亲信背叛，被手足构陷。即便昔日享受无上宠爱，也可转瞬成为弃子，这就是权力。没有人能在权力下苟活。”
“于是后来啊……”
他沉沉一笑，聂臻恍惚感受到脖颈处沾染了一点湿润。
“我看见他们倒在我的面前，当时血溅了我一脸。”
“我第一次看见杀人，那时我不过五岁，我害怕得腿软，都忘了该如何去哭。”
“我母妃用尽力气抱紧那个向我举刀的黑衣人，让我快跑。然后我看见她的头颅被狠狠地削了下来，那一刻，我的腿突然能动了。”
聂臻嘴唇紧抿，她的心在抖。
“阿臻，我要活下去，为了这个意志，我要做我所不能。后来，那个黑衣人没有再追我，我中了箭落了水，也许她是想把一切交给天意。”
聂臻紧咬牙关，腥甜弥漫整个檀口。
“阿臻很善良，不像我。”他温柔地抹过她的嘴角继续道，“老天许还是眷顾我，我活了下来，即便糜烂如沟鼠，也总归是活了下来。我蜷缩在肮脏的角落里，任那些脏手蹂躏我身体的每一寸，我把所有的屈辱吞进肚子里，因为我始终坚信，总有一天我会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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