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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臻的整个身体像陷入冰窖一般寒冷。
“那段时间，在流连坊那个地方，只要花点心思，探听朝廷里的一些事并不难。吴家那个孩子我其实也见过，但人的皮相是可以作假的。为了脱离影组织，蛰伏这么多年的她，欲让我成为最后那一把刃，这是她没有揭穿我的理由。”
他的手缓缓地扣上了她的，流连地抚摸着她指间的那枚暗戒，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继续响起，“晋国豢养死士，用的是一种叫‘三寸’的蛊。孝元帝当年也不是因为头疾而逝，他为了给她替换解药，自愿服了毒。”
他看见她的睫毛在颤抖，眼眸微垂，手下意识地收紧，“聂与不能当皇帝，你会死，但我不知遗诏择立的是你。”
——你既已选择这条路，那便希望你永远不会为今日之所行事感到后悔……
后悔？
卫昀低着眉，瞳孔里晃着幽暗的光。那个女人用乾元殿的那场大火告诉他，他与聂臻用永远不可能。
她以自焚惨烈的方式结束一切。
她让他永远无法完全地拥有聂臻。
她比他还要绝情残忍。
这个改变他一生命运的杀人凶手，以施舍般的仁慈留下了他的命，然后又让他堕入万劫不复。他没办法后悔，他只能这样走下去，他无法停止。他唯一后悔的是没有好好看住他的新娘，让她在那一晚永远消失在他眼前。
门外传来细微的响动，脚步声渐渐靠近。
“阿臻，你说我要不要杀了她。”
冰冷的唇擦过聂臻的脸。
屋内的热气变得越发稀薄起来。
沉默下的死寂越让人无限接近死亡。
聂臻的目光落在了紧闭的门口，随之而来的是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无人回应后，门外的人轻轻推开了门，是先前离开的那名女子。
她的眼神匆匆掠过聂臻，然后低头遮掩住自己一闪而过的惊慌，转身去阖身后的门。
卫昀沉着眸，神色如常。
但聂臻知道，他要杀了她。
“这……这是药。”女子拿出怀里的东西，她的声音很细，害怕得有些发颤。
卫昀看着她，眼神越发晦暗。
一双纤细的手在此时突然扣住了他。
“劳烦姑娘了，姑娘也累了就先行去休息罢。”
女子愣了愣，她看了一眼聂臻，眸光一闪，低头道：“那小女就先退下了。”
女子留下药瓶，低眉离开。
“为了救一个不相干的人，你宁愿强行冲开穴道，让自己受伤。小臻儿，你不就是仗着我对你的纵容。”
“你错了，卫昀。”怀中的人踉跄地挣开了他，她转过身，嘴角流着嫣红的血。
卫昀对上那双冷漠的眼，心中微微刺痛，他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刚刚被扣过的手，嘴角微扯，淡淡道：“不枉你救她，这个女人比你想的要聪明。只是小臻儿，我是真的想带你走。”
“你错了，卫昀。”聂臻没有回应他，只重复道。
她深吸一口气，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我的母后并没有那么执意过去，跟父皇在一起，是她一生之所幸。”
“她选择了家国安稳，否则她不会为父皇守着江山，哪怕背负骂名，她在最后一定是想天下太平。她给自己下了最险的一步棋，她选择去相信。”
卫昀的目光有一瞬凝滞。
聂臻垂着眸，低声继续道：“因为她太在意我，所以我才是罪人。父皇死的那刻，母后在这世上唯一的留恋，仅我而已。她根本不在乎自己身上种下的异蛊，她只想摧毁自己亲手创造的罪恶。她和你不同，她要权，但她不会以整个盛国为代价，也不会哺一条咬主人的狗。她不会用你去对付卫延，她只想用一生去偿还自己的杀孽。她想百姓安居，免受战乱之苦。卫昀，她与你不同，这是你自己的野心。而我的母后……深爱我的父皇。”
????的声音越来越近。
聂臻转过身去，眼睛有些涩痛。
天下太平……
母后知道自己的时日，所以她要在有限的时间里完成自己要做的事。她一开始就没有想过善终，上辈子终究是她这个做女儿的辜负了她。
北原岭……
这大概就是她去北原岭的意义。
“我热爱我的国家，我不负身后的百姓。卫昀，我不会让你走，除非你现在就杀了我。”
“你知道我永远不会这样做。”
“是吗？”聂臻目光闪了闪，她微微仰鄂，眼中看不清情绪。
“如今外面全是你的影卫，小臻儿，你赢了。”
聂臻淡淡一笑，微微晃着向前迈出了步子，她的脚撞倒了女子拿来的伤药，脸上淡漠却又笑得浓烈，就像墨汁泼洒的山水，逐渐将白纸染尽。
“她杀了你的父母，让你命贱为奴，该还的上辈子已经还了，而这辈子，它已不再是重复。我原本想，如果你继续那般选择，那日后我们便战场上见，生死予夺，全凭天意。我做不出那般阴险下作之事。可是现在，我只想守着这一方安宁。我这一生，不惧流言，即便被天下所不认，做我该做之事，行我所行之能，这——就是我的信仰。”
“夫人。”他微哑开口，所有的情绪都被他敛尽，只余仅剩的卑微在眼眸里苦苦挣扎。
他其实都明白。
这是他最后一次这般唤她。
以后再无可能。
房门打开，冷风猛地灌入。
院落前，影卫屈膝而跪。
聂臻仰头看了一眼沉沉天幕，眸中倒映着那一抹散不掉的清冷月色。
来时亦如归。
“卫昀，我们止步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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