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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糟糕的是，这些缺口越来越多，记忆像被洒上什么高浓度的腐蚀液，蚕食出斑斑点点的漏洞。我有时候会在吃饭的时候被小助理疑惑为什么吃两遍午饭，然后尴尬地挠挠头说额因为刚刚没吃饱，还在废纸篓里找到被我作废丢弃的合同，但我并没有看过这些，更别提审核了。
还有一次，我吃完晚饭散步回家，恍惚醒过来之后发现自己站在完全陌生的街道上，手上还拎着不知道在哪买的柳橙蛋糕。我整个人讶异地在原地站了一分钟，回过神拿出手机来，发现自己居然徒步走到了好几公里外。
还有一周多就要去拍aml的半决赛，我不太敢跟人讲，怕耽误下面的工作，但聂云竹还是察觉到了。他的表现比我预想得要镇定许多，并没有把我绑医院里去，只是告诉我要注意避免情绪激动。
我赶紧说完全ok。
aml的半决赛，aml啊……我们变成这样不就是因为一个aml吗？裴小冉为什么回来，周憬到底想要什么，我被骗得团团转就是因为这一场比赛。我看不出这场比赛和其他赛事有什么区别，但在她们眼里，这场比赛貌似格外的意义非凡，连带着我也变得执拗和扭曲起来。
饶是裴小冉再胜券在握，也要打起十足的精神来备赛，赛场的工作人员说正式比赛前十天就可以过去准备，裴小冉请了一周的假，准备提前五天过去，剩下的两天被她用来睡觉。
我没请假休息，前一阵睡得太多，骨头都睡软了，保持上班作息比较好，怕突然忙起来缓不过来。
好在今年赛场就布置在宁波，不是很远，不需要我们办各种乱七八糟的手续，老李跟聂云竹谨慎地挑选了跟我一起去的助理，然后在专业摄助和我两个小助理里选中了刘佳。这个小姑娘其实没啥能力，不会拍不能扛，但人格外细心，我知道他们的意思是让她好好照顾我，怕我忙起来糟蹋身体。
前往赛场的前一天我还在单位工作，只是已经没什么工作的心情，首编办公室里弥漫着一种高考前的紧张气氛，老李路过的时候进来看了我两回，但又什么都没说，只让我别焦虑顺其自然就好。
我说没事我不焦虑，裴小冉不会输的。
老李欲言又止地踟蹰了一会儿，进侧屋去叮嘱刘佳。我无意听他们交谈，于是拿着杯子去茶水间泡咖啡，聂云竹也在里面，我边捣鼓机器边跟他闲聊。
“赛场那边的陪同名额只给了一个，我十七号要出差，要不然就跟你一起去了，等你回来我去接你怎么样。”他语气平静，但言语很真挚，我眨眨眼睛，“没事啊，你去忙你的，陪我干啥？”
聂云竹神色复杂地叹息，“别想太多，别有负担，也别让自己太累了。”
“嗯嗯。”我郑重其事地保证，“我不会的。有小佳和裴小冉呢，放心。”
坐着欧然的车去电视台的路上，我忍不住疑惑，大家怎么看上去都这么担心？我为什么要想多，为什么会有负担，为什么要焦虑？难道这次外务会比上次去东京和纽约更艰难吗。
在酒店收拾东西，领完赛程安排之后，我去隔壁房间找裴小冉商量了一下什么时候去练习。正式比赛时我的摄影位是固定好的，省了我抢位置的时间，但也同时局限了拍摄视角，但是这场比赛只有模特自带的摄影有特邀站位，其他媒体都是自己找位置拍，想在正赛跟这些人抢拍摄点无疑比登天还难，只能先在练习和彩排的时候搜集素材。
到了半决赛，大陆赛区的模特已经没那么多了，总共上场的大概八十来口子人，给按排名分成小组，裴小冉名次靠前，分在a组。我水涨船高，喜提一个正对台面的站位，算黄金视角。
aml虽然阵仗大，但还没有阔气到包下酒店的地步，欧然投的钱多，我们住的就相应好一些，楼层也高，裴小冉带我去底下看那些小公司带的队，我以为我们来的挺早，没想到裴小冉说有的队伍提前半个月就在这边集训了。
她说这些的时候看上去很坦然，她说这些小姑娘的工作就是参赛，当然要多花心思，不然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我知道她的言外之意，这些人跟她不一样，因为她已经出头了，不用死磕着比赛那点希望。我站在楼道里，看着几个年轻小姑娘在十二月里穿着内衣短裤在走廊里走来走去，突然有点感慨。
我用胳膊肘戳戳裴小冉，“你原来也是这样的吗？”
“哪样？”裴小冉又抽烟，我去把她身后的窗户拉开一条缝，却又想到这群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姑娘们穿的少，于是把缝关小一些。
“像她们一样，提前半个月开始准备比赛。”
裴小冉看了我一眼，我以为她要骂我傻了，上次去东京我看到了，她们不只是为一场比赛训练半个月一个月，而是天天都在练。有比赛是好事，但接不到比赛的也是这样一天天练着，把身体练垮，把膝盖练废，把肠胃练坏，就为了一些薛定谔的比赛。
裴小冉站在窗边，烟抽完了就顺手摁在垃圾桶里，“我可比她们惨的多。”
意料之中的答案。但我的心还是忍不住揪痛了一下。
我到目前这个位置，还算顺风顺水，没太曲折，不像裴小冉历经坎坷，所以我很容易看着谷底挣扎的弱者感到同情和惭愧，而裴小冉并不会。我其实知道这些坎坷都是正常，现在不经历，以后也会再受一遭，但还是难免为自己的好运气感到羞愧。
可能是看出来我情绪有变，她又很高情商地补充了一句，“但也幸运得多。苦日子只过了一年多就熬出头，在队里算欧皇级别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幸运吗？”
我随口接了一句，“因为你努力。”
裴小冉摇摇头，金属耳环在黑发里动了动，“因为她们都没有我不择手段。”
这个我倒是赞同，于是点了点头，“见识过了。”
裴小冉笑，“这都两点多了，去吃东西吧，我请客。”
酒店是有餐厅的，但我不肯放过宰裴小冉的机会。吃饱喝足走回房间，突然看见小佳在房门口等我。
我:！！！
我:“啊怎么办，我把你给忘了。不好意思啊，你吃过午饭了吗，我给你点个外卖吧？”
小姑娘憨笑着挠了挠头，说自己已经吃过了，听说附近有家店的生椰拿铁很有名，所以买了给我送来。我更加不好意思，赶紧把人请进屋里坐。
“我不进去啦小恬姐，你待会记得给主编打电话汇报工作，我就住你楼下，有事给我打电话就行。”她腼腆地笑着，把手上的饮料递给我，她真的很细心，还给裴小冉特意要了少糖的。裴小冉似是很喜欢她，含笑跟她摆了摆手，说待会见。
小姑娘太懂事了，让我羞愧得无地自容。我窘迫地捂脸不敢看她，小姑娘完成了送饮料的任务，开开心心地走了。裴小冉站在我身边目送她离去，好笑地看着我自我检讨。
“从哪捡的这么好的助理，下次带出来一起工作吧，让我那几个货学着点。”她用调侃的语气说。
我仍是羞愧，听不进她说什么，自顾自摇摇头，转身进了屋。
刚安顿下来就开始陪裴小冉训练。她习惯走完一趟下来看看录像，我于是多整了几个机位记录。其实我说实话，真的看不太懂怎样算好怎样算差，她说这趟不错比上一次强的时候我就只是嗯嗯，感觉每一趟都区别不大。一起练习的还有挺多人，我也顺手把她们录进去，有的小姑娘是好几个人带一个摄影，设备没这么齐全，就会过来找我看录像，我也加她们的经纪人准备稍晚一点整理好发过去。
尽管裴小冉是便装，看上去也和普通小模特不太一样，走到她这个位置已经不会有人再要求她穿着比基尼搔首弄姿，是故气质上总是显得很从容，再加上她个子高，总是很显眼。其他人不知道什么心理，看她一直来我这边看录像，也忍不住要凑过来。
这样一来，身边来来往往就总是有人，裴小冉在一边看着我，不说什么话。
晚上我把这些录像拷出来，一一剪了给经纪人拿走，抱着笔记本到裴小冉屋里一起看录像。
“我录到了纪芬芬和李婧，还有你们a组的两个新秀。感觉她们对你威胁比较大，我也看不懂，你自己研究研究。”
裴小冉讶异，“我还以为你不会做这种事。”
“这没有什么吧？反正她们肯定也会偷拍你啊。要不然你觉得我这一下午在干嘛？我当义工？”
我笑，裴小冉也笑，“你活菩萨。”
不怪裴小冉惊讶，我对这种业内的恶习一贯比较抵触，但长时间浸淫在里面，见得多了也就脱敏了。裴小冉毕竟是我带的模特，我不希望别人在算计她的时候她不能还手。
我坐下来跟她一起看。
明天还有训练，今天就没熬太晚，我洗漱完躺床上才发现欧然来的一拨人们拉了个群，里面有个人@我，「小恬老师能不能发一下周姐今天的录像」
我:缓缓扣出一个？
这个人头像是个哆啦a梦，给我发了好友申请我没看见，点进朋友圈发现里边好多周憬的照片。看来是周憬的助理。
我在群里回复「不好意思才看到手机，电脑现在不在我手里，明天发给你吧」
裴小冉:「在我这，我给你发。」
哆啦a梦:「谢谢裴影姐，谢谢小恬老师\/玫瑰\/玫瑰」
我放下手机，打了个哈欠，强撑着翻了几页电子书，困得不行了才起身关灯。
我怎么没记得今天录了周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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