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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嗓子干哑得像是说不出话来，他看了看我身后的林寺绾，我会意，让寺绾出了去顺便带上屋门。
屋门关上，姜??言坐直身子，举起拳头放在唇畔，咳嗽两声说道：“这般恶劣的气象让你前来，是我思虑不慎，还望见谅。”
我跟随姜??煊唤他：“五哥，快别这般说。”
他估摸着笑了一笑，眸色清明地说：“老七他当是还不知晓罢？”
我点点头：“我没告诉他。”
“那便好，那便好……”
我给他递上一杯水，他抿了抿，继续说：“还望我身故之后，七弟妹将他拦着，绝不让他到这边关来。”
“好。”
“太子的心思盘算已久，从前剑锋指向我，我走之后就该是老七，他一人独挡一面防不胜防，还有诸位兄弟虎视眈眈，实话说来，若老七不坐皇位，这个江山就容不得有他存活。”
我静静地听着姜??言继续说：“这生未能亲眼见到老七成婚是一憾事，但听闻他娶的人是你，到底算是放下心。还望七弟妹能应我一个要求。”
“你尽管说。”
姜??言从书中拿出一张图：“这是皇城分布图，如果老七今后无法过安稳的日子，就让他登皇称帝。凭借华家，老七想要坐上这个皇位不难。我这一生足足亏欠三人，一是老七，二是寺吟，三便是寺绾。如若七弟妹能了我余生一桩心愿，??言不甚感激。”
这样的交托似乎听来熟悉，舒姨也是这样告知过我，如果姜??煊做不了闲散王爷，就让他登基称帝。
姜??言的这一生，在大姜历史上浓墨重彩，他有权谋手段，有隐忍割舍，其实在我眼中他是最适合做皇帝的人，可惜天妒英才，人之将死。
命运便是这般巧妙，总会留下诸多遗憾。
“五哥放心，我定会举全力保他安然无恙。我也和你一样，喜欢他能好好儿的。”
“我没有多少时日可剩，明日一早你便启程回方城，此后不管听到任何消息都不许再前来，就当是我临终遗愿。”姜??言给我递来一个荷包。
“是。”
我暗自抹了抹眼泪，收好荷包，从屋内走出，林寺绾已为我腾好了一间宽敞暖和的屋子，我窝在水桶里泡了许久的澡，面上的泪水不停地在掉，像是小时吃饼时饼上的渣滓。
应姜??言所言，我次日一早启程，路途已打通，官府人员正和林寺绾报备，我快速踏上路途，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劳累都已忘却。
姜??言运筹帷幄一生，没想到他的死也算得刚刚好。我抵达方城当日，城楼的布告便贴出他病逝的消息，随之传来的是永安王妃林寺绾殉情跳崖而死，尸骨无存。
我骑在马上，眼泪簌簌地落下，急急的风像是冰冷的刺刀，引得人脸颊生疼，心口生疼。
我在临安王府匆匆下马，转身跑进去，听到正厅之中有嘈杂的人声，我前去一看，姜??煊和沈质尤打在一团，我拔出随身短刀随手扔过去，二人为了避开短刀不得不分开，我走上前，姜??煊走来紧紧拉着我的手，问：“你去哪儿了？”
“我去见你五哥了。”
姜??煊眼色一眯，质问：“他说什么？”
“他说，无论如何，你都不能离开方城。”
姜??煊哼唧两声，口中满是嘲讽：“可笑，五哥不叫我却让你去。”
他正欲翻身上马，我走上前拉住马绳，一字一顿说道：“姜??煊，你不能去，就算打个两败俱伤，我也不会让你出府。这是你五哥临终的遗愿，我不得不履行。”
“放开。”
我手指寸步不离。
姜??煊一记掌风将我拍开，我飞身上前与他打作一团。
“王爷，皇上吐血了……”
管家匆忙赶来，姜??煊自始至终没有动手，只是躲着我的拳头，听到这个消息，他停下手，我顿住，等着管家的下一句话：“启禀王爷，皇上听闻永安王病逝的消息后吐血昏厥，而今诸位皇子皆在赶往皇宫途中……”
后面的话不用说也知道，我看着姜??煊，把姜??言给我的荷包递给他：“他说，你若无法安然无恙地过活，就取到皇位，登基称帝。”
我与姜??煊对视，他顿了顿，拿起荷包朝府外走。
气象要变，整个大姜也要换主了。
我对另一旁的掌故说：“掌故，我去趟华府。”
待我回府时，姜??煊已回到府中，在我屋内等我。
他应该是有许多的话要问我，我屏退所有人，顾不得连日来赶路的劳累，倒了杯茶水而后说：“问吧。”
“你消失的日子就是去看五哥了？”
“是。”
“你为何不叫我一起？”
我没有答言。
姜??煊声音沉闷着：“你为何不让我去见五哥最后一面？”
“是他的意愿，我不得不遵从。”
我抬手抹了抹眼角的眼泪：“姜??煊，这是他让我转交给你的皇城分布图，他替你谋划好所有的事，他最希望看到你平安无恙，你不是说和他兄弟情谊深似海吗？那他的遗愿你总该是要替他实现的罢。他说太子对你虎视眈眈，你除了登基称帝便是死路一条，而今有两条路，你选一个，我都跟着你走。”
我把皇城分布图放在桌上，姜??煊拿起那张图纸，手紧紧攥成一团，额间的青筋清晰可见，我擦干脸上的泪水，看着窗外的兰花，心口总有东西堵得慌。
“前者。”
良久，姜??煊给我回话，我从梳妆匣里拿出一块兵符：“与你的兵符合在一起，大姜半数的兵马可以调遣。”
“我和三哥说了，他如今没有兵符，但他会尽量派兵。太子如今娶了华仪廿，若我猜想不错，他是想要依凭华家的势力称帝。他要除你，你便要先除掉他，记得不要留后患。”
姜??煊倾身压住我，毫不怜惜地将我的衣衫撕去，我任由他摆弄，他肩上的牙印仍旧分明，我吃痛地淌出眼泪，不知晓是为什么。
一晃一晃就是这么多年。
皇帝病重的消息不胫而走，我在王府里不常见到姜??煊的身影，王居芜也淡没在我的视线里，我每日王府华府跑来跑去，遇见华仪廿是难免的。
我想她也是来替太子说话，我们从前看对方倒是友善，如今连友善都懒得客套，姜??琏在三哥上交兵符之后拿了三哥的兵符，可以左右大姜一半的兵马，与姜??煊旗鼓相当，若是说话而论，我不敢肯定胜算有多少，华仪廿也是这般才三番二次回府，我与她之间便是一场没有刀光剑影的争斗，最后也是个你输我赢。
爹爹知晓这个消息，总算有一日把我和华仪廿一并叫去，我与她一一坐了个位子，爹爹看着我们，口中叹着气：“今后莫要来府上了。”
华仪廿开口说：“爹，太子入主东宫，本该是皇位的世袭者，还望您心有决断。”
我没有说话，爹爹深深看我一眼，说：“这个天下是争来的天下，最重要的却是皇帝的诏书。你们二人往来华府，宫内已有诸多微词，以后莫要再来了。”
爹爹不愿多说，我起身先离开，等了许久华仪廿都未出来，我笑了笑，走到华府正厅之时，忽然三哥叫住我，“小七，三哥有话同你说。”
三哥带我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停下，阐明说道：“爹爹让我告诉你，太子杀伐狠断，若接手天下恐变故恒生，爹爹心里的明主是临安王，他会尽力调动兵力支援于他。皇嗣之争华府不便牵连太深，其后的命运就要看你们自己的运筹，他不再过问。”
我心下一喜，点头答应道：“三哥，替我谢过爹爹。”
“无碍，天下易主，向来血肉恒河，从前有永安王，是个最为合适的人选。可惜早逝，现下看来只有临安王能让这个天下继续太平。爹爹是非分明，只是希望他戎马半生换得的天下能继续太平下去。”
“三哥，小七一定会尽皆全力，你和爹爹且放宽心。”
“好。”
三月十九，皇帝薨逝，留下一纸诏书于湫妃处。
即日，湫妃于宣政殿宣读圣旨，皇帝传皇位于临安王姜??煊，太子领兵起反，几位皇子随之其后，丞相助其谋反。
早看出他们有所预谋，但是姜??煊迟迟没有行动，这倒是让我挺纳闷。
而后两日，姜??煊有了动静，举大兵抵抗太子诸人，原来他早就部署好，同日，三哥领兵助姜??煊，斩杀太子人甚众，歇战三日。
这场战役我没有亲眼看见，在我的印象之中持续了一个半月，太子余党斩杀完毕，太子被俘，涉事皇子一律押入大牢，除却太子，其余的人都有一条活命，只可惜监禁终生。
丞相被杀，吴婉柔和华仪廿流放边疆，我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没有其他。
合情合理，姜??煊登上王位，年号太和，称姜宣帝。
登基之礼在大殿举行，我被封为皇后，王居芜为贵妃。
这一场声势浩大传闻许久的皇室战乱总算平复，王府里的人都从府内搬出搬入宫内，我入主鸾袭宫，王居芜入主西浦宫，姜??煊纳了五个妃子，皆由礼部挑选拟号。
三哥重又拿回兵权，华府护主有功，三哥封了清平候，红纨被封一品夫人。
姜??言的灵位置于陵寝，皇后殉葬。
太和元年，虽险象环生，终是一片太平。
东风带着情意，先朝小小的合欢花上飞，碧水慢涨，映出盈盈水波。细细的柳丝吹拂，遥遥一望皇宫城阙，似远似近，非烟非雾，既熟悉又陌生。
“主子，王贵妃来了。”
我坐在榻上，手中拿着师父曾给我的那把剑，细细查看。
“见过皇后娘娘。”
“起来吧。”
王居芜坐上殿下的软椅，不经意似的聊起天：“年光似白驹过隙，一眨眼星霜岁月就已转换，皇后娘娘想要听哪些陈年旧事，居芜可一一告知。”
“不愿听了。”
“也对，过去的总归过去了。”
“你今日找本宫有何事？”
“听闻娘娘怀了身孕，特前来祝贺。”
我笑笑，把手中的剑递给掌故，端起桌上的温水抿了一小口：“你的真心实意本宫不敢推究，在王府时不虚情假意的你更讨人待见。”
“多谢皇后赞赏，只是时过境迁，恩恩怨怨积久年深，总得有个了结。”
“天色已晚，估计他得去你那儿了，你快回去吧。”
话落，我站起身，掌故微微扶着我，进了内殿。
肚子还未有明显的迹象，仔细算来，是我从五同城回来那一晚的事，已三月有余。
姜??煊此后再未见过我，对于这个孩子的突然到来，我倒是觉得甚是宽慰。
偌大的皇宫院儿，有他陪我也不至于孤单，就好像王居芜前来找我握手言和一样，我和她斗了许久，其实已没有多少意思。
“主子，皇上今晚去了郑昭仪那儿。”
“以后这些事都不用说了。他去哪儿又不关我的事，要是行个痛快，你可以告诉告诉王居芜，让她好有个念头。”
掌故给我端来保胎汤：“主子，累了便早些睡罢。”
“好。”
听闻我有了身孕，红纨二姐皆入宫看我，鸾袭宫一下子热闹不少，因为还有华清小侄子到来。
他长得愈发高了，看着我仍旧是笑呵呵的模样，嬉笑着唤我七姑姑。
红纨让他改口，他坚决不改，我倒也是欢喜，因为这般总不至于有太多的距离。二姐生了个小公子，名叫温尚，养在府内。
红纨和二姐在我耳边说了诸多注意的事项，我听得耳朵快要起茧，华清小侄儿同样听得厌烦，一句话打断她们二人此后所有要说的言语。
“娘，二姑姑，七姑姑生出来的一定是个铁孩子弟弟，你们尽管放心。”
众人皆是一笑，华清赶忙给我讲了很多好玩的事，吃过晚膳之后随着她们离开，走前我要他帮我带一包桂花糕，他乐呵乐呵地应下，转耳听见他给红纨说要去买十包桂花糕，口口声声说都是我要的，掌故听了笑着和我说华清真是个小聪明，我连连点头，这孩子实在是太机灵了。
“主子，有信。”
我拆开一看，是寺吟问候的信，看她的言语应当还未知晓姜??言身故的事情。我让掌故磨了墨，抬笔写下近日好玩的趣事儿，姜??言的事我如实告知与她，我想她自己心里有个决断到底是好的，不至于一二不知到时候知晓的措手不及。
“主子，贵人来了。”
掌故抬起头浅笑着说，我抬眼一瞧，放下纸笔，唇畔不由得一笑：“阿姜。”
姜亦芽带着问问走来，我赶忙起身一把抱住她，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小七，听闻你有了身孕，我特地来瞧瞧。”
“你到底是来瞧我的，还是来瞧我肚里的小东西的啊……”
“当然是你咯。”
我拉着阿姜坐到椅上，我给她斟了一杯，她喝一口连说好喝。
“小七，临安王府的事我都听说了，可惜当时我在边城，来不及赶回来证实你的清白，倒是难为你了。”
“都是过去的事还提什么，你能来看我我就很开心了。”
“那我那堆礼可就不送你咯……”
“那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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