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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件事，才是真正要处理的民政大事。
和这两件事比起来，刘仁义不过是个小流氓罢了。
银票的问题，张养浩此前已经领教过。普通百姓的银票和粮券，稍有破损，官府和商家就不认账。
美其名曰遏制假票流入民间。
实际上，官府付给民间的各种款项，却能把残票算计在内。而商家通过涨价，收了官府更多的票，把完好的留给自己，把残缺的发给各类劳力。从而保障自己获利。
只苦了无权无势的百姓们。要被官府和商家双重压迫。付出了血汗，拿回来的钱却不能用。
张养浩在酒楼门口已经见过几次这样的情况。
格日尔虐杀小贩一案，也不完全是因为小贩故意在客栈门口摆摊。而是小贩专门为客栈送茶叶。袁远把官府收来的残票作为货款发给小贩。小贩哪里肯依，又不敢报官，只好耍无赖，天天去客栈门口摆摊。
格日尔是袁远的大姨子。性格残暴，跟原本的丈夫分开之后，就一直在袁远和萨其格的客栈中居住和帮忙。
她见小贩耍赖，白日里就纵狗行凶，那条蒙古大狗把小贩活活咬死。事后格日尔怕引起民愤，狗会被报复，就把狗送去了父母家中。
便是萨其格父母家里那条被禅儿扒了皮的大狗。
难怪文式也对那条大狗恨之入骨。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会对这个案子义愤填膺。
张养浩想起这个案子的前因后果，久久沉思不语。
至于神庙泛滥，说到底，也是因关中秩序混乱，看上去繁华热闹，实际上是苦苦挣扎。百姓想求个安居乐业，诉诸于神佛，只是表象。
根源还在于关中的秩序。
所以，张养浩当务之急是解决银票购买的事。
“带本官去检查仓禀。”张养浩下了指令。仓禀足够多物资的话，银票残缺之事就好解决了。
高府尹听了，面露难色。
“如何？”张养浩察觉到了高府尹的神情变化。
高府尹咬咬牙，如实说：“仓禀的权限，掌控在刘千户和王爷手里。下官只能调配，不能查。每次调配之前，都要带着公文，公文上写明要调出或者补入多少物资，交给刘千户核实。刘千户再请示王爷。”
“放肆。”张养浩脸色变了变，转瞬又恢复了正常。“府尹本该掌控仓禀，由刘千户把控，真是胆大包天。你带本官去查。”
高府尹脸色发烧，低声说：“钥匙和门禁都在刘千户手里。门卫只听刘千户的命令。”
张养浩叹了口气：“你安西府的捕快加捕头有一百人。仓禀的门卫最多十人，且应听府尹调配。你来了安西府四年，连仓禀都没进去。没有钥匙，你把门拆了即可。”
高府尹听得热血上冲，沉声说“是！”
高府尹和安西府办事还算有效率。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高府尹已经带着两个捕头，还有二十个捕快，集结在安西府的仓禀之外。
守门的衙役非常傲慢。看见高府尹来势汹汹，竟无动于衷。
他们都是刘千户亲自挑选，送进衙门当差的。对他们而言，高府尹也好，矮府尹也好，都是过客。只有刘千户才是主子。
“高大人。要开仓吗？可否有刘千户的手令？刘管家怎么没跟着来？”为首的一人大概四十岁，语气之中毫无尊敬，还透露出怀疑和质问。
“掌嘴。”张养浩的声音从队伍中央传出来。
队伍前头特地安排了两个刚刚当差的捕快，平时也负责仓禀调配事宜。他们对仓禀的衙役有积怨，对刘千户又没太多畏惧之心。
两人得到达鲁花赤的命令，哪里还按捺得住？一个马步向前，一人反剪住衙役的双手，一人左右开弓，衙役脸上顿时现出十个手指印。一边脸颊各五个。
两人打完，就松开他，回到队伍里站好，一语不发，像两个门神。
衙役被打懵了。
他狼狈不堪地站在原地，脑子被打得嗡嗡嗡嗡，断片了，想不起任何事情来。
老百姓看热闹的脚步是最快的。已经乌泱泱地围了一群人。
人群之中窃窃私语。
“官府狗咬狗，真刺激。”
“不是，这边是那位汉人达鲁花赤带队，是张大人。”
“哦，是张大人。那还不赖，不算狗咬狗。”
“这衙役好像被打傻了。”
“不会的。他那点脑子，跟狗差不多。本来就傻，就算被打得更傻了，一时半会你也看不出来。”
这些话虽然很轻，但都一字不落地进了各位官大人的耳朵里。
那衙役茫然地看向四周，他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么多人？
“知道要怎么跟大人说话了吗？”高府尹骑在马上，坐直了身子。
那衙役咬咬牙，躬身行礼：“见过高大人。不知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不止本官。这趟是达鲁花赤张大人，要来查仓禀。你们是开门呢？还是等着我们拆门？”
衙役脸色剧变。“高大人，仓禀之事，大人一直都是跟刘千户商议之后才来开仓。请不要为难小人。”
高府尹鄙夷地看着他：“你也配说为难？仓禀由你做主吗？你为难什么？”
高府尹大手一挥，十个捕快上前，把守门的衙役推开。
紧接着，两个开锁匠手脚麻利地把仓禀五个大门开了。
第一个仓禀之中，粮食多得都开始腐烂。硕大无比的老鼠在尽情地啃食着麦粒和大米。
围观人群发出惊叹声。
这几年旱涝不定，又有蝗灾，民间不多的粮食被强征，剩下的粮食只够勉强果腹。
安西府情况稍好些，还能勉强维持一府之城的繁荣。民生也已经多艰难。
想不到，官府仓禀之中粮食多得吃不完。那些皇亲贵族天天挥霍，仍然赶不上粮食腐烂的速度。
可见安西府仓禀充足。和民间的捉襟见肘，反差极大。
其他几个仓禀之中是木炭，绸缎锦绣，金银珠宝等。
民怨逐渐沸腾起来。
“这么多粮食，我们用银票和券，都买不到！”
“是啊！这安的什么心！存心要逼死我们吗？”
“这么多木炭，冬天为何不发？可知今年冬天，光是安西府就冻死了三十多人！”
仓禀的内围只有衙役把守。但是外围却是刘千户的护家武力。他们从外围包抄进来，蛮横地驱散百姓。
张养浩在步辇之中，厚厚的幔子挡住了他的身影。除了开头两个字“掌嘴”，他就不再说话了。
高府尹看见刘千户的护家武力，达鲁花赤又没有反应，他心中有些焦灼。
“刘千户到！”人声嘈杂之中，刘千户闻声赶来。
“高大人？来仓禀怎么不打个招呼？我也好安排招待。”刘千户勒马，停在高府尹面前。
刘千户带了五十人。加上本就在场的护家武力，人数上占了绝对的上风。
高府尹微微颔首：“刘千户。本官来查安西府的仓禀，是自家的事。不需要招待。”
既然是自家的事，当然也不需要跟刘千户打招呼。
“哦？高大人想起来安西府仓禀是安西府的事了么？之前高大人一直要小弟照顾仓禀之事，小弟还纳闷呢。高大人托付小弟的时候，这方圆的百姓可都见证过的。”刘千户悠悠地说。
“你！”高府尹气得吹胡子瞪眼。
这话确实是他说的。也是在这个门口前。
他当时刚来就任，迫于刘千户和当时在关中的一个王爷的压制，只能在众人面前装模作样地托付，“请求”刘千户费心管理安西府仓禀。
那只是个帮刘千户继续掌握安西府财政命脉的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掩饰高大人的无助，无奈和无心。
如今被刘千户当着达鲁花赤的面，旧事重提。高府尹恼怒不已，又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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