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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虽然在欢场上出手大方，偶尔也会逢场作戏，跟女子风花雪月一番，结束了便结束了。但从来没有纳过妾。更没有娶妻。
云庄中不少年轻女子，不是奴婢就是他父亲的遗孀。有些比他还要年轻。
禅儿不至于如此不通人情，以为父亲那些小妾是他的吧？
禅儿倒不是还在借机嘲讽张养浩，她只是就事论事。而对这些男女之事，她只学过那几句感慨。
于是，开口就只能是“家花不如……”等等。并没有纠缠张养浩。
张养浩看着那颗珠子，如果他没记错，那应该属于他一个故人。
“你在何处得到这颗身毒夜明珠？”张养浩难得地显露出疑问和不解。不像以往那般对一切都了如指掌。
禅儿张嘴正要解释。
壮汉看了禅儿一眼，也准备如实相告。
张养浩却继续说：“这颗身毒夜明珠，是本官在身毒国游历的时候，身毒国王厚赠宝物。本官从中挑出唯一的一颗夜明珠，送给好友的。整个大元仅此一颗。怎么会在群山军手里？”
“呲！”禅儿听到后半句，活活地咬住自己的舌头，痛得倒抽一口凉气。
张养浩皱起眉头，盯着壮汉，却是向禅儿说话：“禅捕头，身子没好利索，可以先去休息。”
壮汉没好气地白了张养浩一眼。他身上也没好利索，怎么不让他休息，连着审了一天一夜，还要他在他们注视中用饭。
禅儿一阵心虚，颇矜持礼貌地说：“那个无妨。带头人，这颗珠子呢，不管你是怎么得到的，看在你立了大功的份上，我一定悄悄地送给杨三娘。”
壮汉见禅儿直勾勾地盯着他，眼中既有慌张又有威胁，哪能不明白她的心思。
他便嘿嘿一笑：“我捡的。”
张养浩缓缓地问：“在哪里捡的？”
壮汉又看着禅儿，看她有没有提示。
禅儿赶紧挪开目光，眼睛乱飘，最后盯着自己腰间的长剑，低头不语。
壮汉只好乱说：“在路上。”
张养浩目光变得犀利起来：“哪条路？”
壮汉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总觉得这个张大人深不可测，如果他回答错了，张大人立刻就能识破。
到时候这颗珠子就保不住了。
壮汉叹了口气，“可能是大都吧。”既然这颗珠子是花禅儿的，她又是大都来的，勉强押一个大都。
张养浩脸色稍稍缓和。壮汉知道，自己大概说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他用责备的眼神看着花禅儿。这颗珠子该不会是这个疯子打家劫舍抢来的吧？她不会杀了张大人的朋友吧？如果是真的，他宁愿不要那颗珠子，也要把真相说出来。
不然，张大人肯定要折磨他一番。
他现在只想正儿八经地拿个死罪。别被这疯子拖下水，激怒张大人。
幸好，张养浩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身把珠子交给禅儿：“有劳禅捕头转交给杨三娘。如果杨三娘要卖掉它，可随时来达鲁花赤府。”
禅儿安静地接过珠子。头都不敢抬，更不敢直视张养浩。生怕在他那双识破一切的眸子里露馅。
她要是知道这颗珠子有如此大来头，她肯定不会随便拿出来贿赂带头大哥。
禅儿心里叫苦不迭。主人心也太大了，整个大元仅此一颗的夜明珠，赏给她，也不告诉她这颗珠子的价值。否则，带头大哥都没资格摸一下珠子掉的渣，怎么会整颗送给他？
还害她差点在张大人面前露馅。这张大人也小气，送颗珠子给人，自己还记得那么清楚，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哪里知道身毒国夜明珠的独一无二之处。
不过，主人年纪也不小，怎么会跟二十多岁的张养浩是好朋友？哦，主人位高权重，张养浩送珠子巴结主人。这种人，她见多了。
也不奇怪。眼下为官之道，最重要的便是朝中有人。才不会被变幻的风云席卷裹挟，最后莫名其妙掉了脑袋。
禅儿心中有些唏嘘。没当官的，被人欺负，便削尖了脑袋去当官。当了官后，才知道还是要被人欺负，寝食难安，天天想着如何明哲保身，不进则废，哪里还有心思处理民生大事。
一步一叹蜀道难，一层一闯鬼门关。主人在四处无人的时候，摇头叹息。
禅儿想到这里，悲悯之心升起，她突然明白张养浩在关中做的事，举步艰难，不像他表面上那般自如自在。
同一个书房，同一颗珠子，禅儿和壮汉的心情截然不同。
壮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忍不住高声地问：“大人！你……你是说真的吗？这颗珠子，你不要回去？”
当官的，不就是巧取豪夺？怎么原本属于张大人的夜明珠，价值连城，他却甘愿认定为一个嫌疑犯的财物？
张养浩摇摇头：“好友一直未提起珠子遗失之事。既然是你捡到了，今日行军图一事也立了大功。虽然本官不能赦免你的死罪，这颗珠子却要赏给你，让你走得安心些。珠子价值五千两，杨三娘如果要银子不要珠子，可以来找本官。”
壮汉和禅儿同时哭起来。
禅儿眼泪流过嘴角，嘴角强行抿着，无声地抽搐。五……五千两。她恨不得把自己手砍了。让你乱送！
文式心中也大受感动。虽说云庄张养浩的名声，有一半是因为他富可敌国，但是富裕的人不少，有这份胸襟的人却少之又少。他是第一次见。
壮汉泣不成声，哭得像个胖孩子。“呜呜呜呜呜，我要是早些遇到你这样的官，我也不至于去落草为寇，投身群山军杀人了。呜呜呜呜。”
“禅捕头，禅捕头，求你帮忙给我捎句话，告诉杨三娘，她肚子里的孩子，不管是不是我的，都要好好抚养长大，好好读书，做个青天大老爷！这笔钱，算我留给她的最后一笔家用！”壮汉嚎着。
禅儿听着这些别扭的遗嘱，强忍着抽泣和哽咽：“还没去刑场，你可以小声点，不要搞得像生离死别一样。”
壮汉哭得停不下来：“我现在很后悔。世上还是有好人的。我不该啊。”
“去吧。就近关押，不必去南城监狱或者城郊。”这两处监狱显然有很严重的内奸问题，如果壮汉泄密之后被收押在这两处，恐怕今晚就要身首异处。
何况，暂时不能让群山军知道他落网了。否则，路线一改，这张行军图就作废了。
张养浩手一挥，卫兵们进来将壮汉收监。
壮汉被架走的时候，还在哭着谢恩。
“封锁这个消息。”张养浩命令。所有人都行了礼，表示遵命。
“张大人。我跟着他们走过格日尔被私拘的监狱。旁边似乎是个戏园子。你看行军图上有没有这条路。我怀疑其余几人，就是被替换的囚犯。把他们关起来，等风声安全了，再真正释放。如果事情败露，就要把真正的受刑之人交出来脱罪。”禅儿认真地说。
张养浩打开行军图仔细地看。禅儿也凑过去，辨认着路线。两人几乎依偎着，却全然不觉。
“是这一条！”禅儿说，指着图上一条路线。
张养浩看了片刻，“这是城郊监狱的隔壁。”
“啊？隔壁就是城郊监狱？”禅儿惊讶地说：“他们的障眼法真的出神入化。我一点都感受不到是往城郊监狱走。”
张养浩修长的指尖重重地点在图上：“他带着你们绕了八个方向，才去最终的地方。”
禅儿倒抽一口凉气：“他们居然在监狱旁边挖了个房间，暗渡陈仓。”
张养浩掩好行军图，收进袖子中。“袁纲和袁远，比我们想象中更厉害。现在首要的事情，就是查处云轮客栈和达鲁花赤府中的地道一事。”
“群山军呢？”禅儿问。
张养浩看着她，这个女子现在质疑他还如此理直气壮，似乎早就忘了夜明珠一事她如何“勾结”外人欺瞒他。“群山军的行径，如山贼土匪。自然是要剿灭的。所以，现在清肃他们在府中的内奸，破解他们路线变化的规律和道理，很重要。”
他特地强调了“内奸”二字。禅儿狐疑地看着他，他在暗示什么？他知道她刚刚和带头大哥一起骗他？
禅儿心虚了，装模作样地说：“你是官，听你的。我去给杨三娘送珠子。”
说完就不见了。留下张养浩，新来的主簿和文式。
文式赞赏地说：“禅捕头恢复得真快。”
见张大人脸色不佳，文主簿连忙说：“其实禅捕头不是有意无礼。她对大人非常倾心。今早夸奖大人，方才也被大人赠夜明珠的慈悲体恤，感动得流泪。只是她性格倔强，不愿意表露。”
张养浩颇具深意地看了文主簿。又轻轻地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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