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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作老成的男童声音打断了正在大快朵颐的沈绎。
她没有放下手中的筷子，只是撩了一下眼皮，看了一眼这个便宜外甥——刘元正。
前世的沈绎，是个导游，世界各地的跑，美食吃过无数，但最爱的还是这一尾鲈鱼。
穿越到这天启皇商沈家二姑娘，兼之圣人亲封的陶山郡主身上一年多，她终于趁着奉旨入京的机会，吃到了正宗的清蒸鲈鱼，代价是——
拱手让出了刘元正口中的：外祖家最后一个商行。
“没事，我省吃俭用点，怎么也能把你养活。”
说罢，沈绎将盘中最后一块清蒸鲈鱼收入腹中，并意犹未尽的抿了抿嘴唇。
刚刚推门而入的银雁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包厢。
在这盛京最贵的酒楼，吃着一桌子的招牌菜，这就是她们家郡主口中的省吃俭用？
“郡主，紫铃已经回到陶山了，盛京这边奴婢也都交代好了。”
沈绎点了点头，而后见刘元正已经放下筷子，站起来候着她，便也起身准备离开。
这时包厢外传来一阵喧哗。
“王小公子，这个包厢已经有人了，小的给您换到清远厢吧。”店家小心翼翼的解释道。
“既然知道这是咱们天启第一世家王家小公子，还不赶紧把里面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东西撵出去！”
外面七嘴八舌的，沈绎在这山枝厢内听的清清楚楚。
本着低调做人的生存法则，沈绎系好披风，戴上帷帽，准备带刘元正离开，却看到他将嘴唇抿的发白。
刘元正是清河王独子，却因清河王是前太子遗腹子，所以备受圣人打压和猜忌。
三年前清河王去世后，宗室贵族的公子哥儿明里暗里都以欺辱刘元正为乐。
沈绎很清楚，刘元正虽然只有十岁，但心思却与别的孩子不同。
他一贯懂得隐忍和收敛，就如三年前将他从盛京清河王府接回陶山后，他便对自己世子身份绝口不提，只让人称他为小公子一般。
“在盛京这些日子，正儿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沈绎侧身，低声问银雁。
银雁把事情简短的说了一下。
月前刘元正奉旨参加春季田猎，王家小公子言语间嘲笑沈绎。
说她是天煞孤星，克死克伤三个议婚男子，第四次虽顺利成婚，却在新婚夜被新郎平西王抛弃，留在沈家守了三年活寡。
这彻底激怒了刘元正，两方撕扯了起来。
那几天沈绎忙于处理原主在盛京私下的生意，加之刘元正也有意躲着她，因此没注意到他的伤。
原本准备起身离开的沈绎，又背对着包厢门坐了回去。
“呦，原来是连自家府邸都护不住的，落魄皇商沈家外孙啊！”厢门最终还是被暴力踹开了。
那些巴结王家的少年，见刘元正坐在厢内，便开口肆意嘲笑。
自古商人“卑之曰市井，贱之曰市侩，不得与士大夫伍。”
他们称刘元正为沈家外孙，不外乎想羞辱于他。
坐在沈绎旁边的刘元正，浑身紧绷，双手紧握，指甲刺入掌心的痛提醒着他，不要再冲动，不要给沈绎添麻烦。
沈绎拱手让出万贯家财和清河王府邸，才从圣人手中换回他的这条命，不是让他拿来与这些人生事的。
“一门双孤星，如今又失了家产和府邸，小世子与他姨母已是举步维艰，你们就不要再落井下石了。”
一直未开口的王家小公子打开折扇，做出一副风光霁月的样子，似是在帮刘元正解围，继而又说道：
“小世子常年不在盛京，不知这楚风楼的精贵。这餐记在本公子名下，也好给小世子留点盘缠回陶山沈家。”
众人纷纷应承，称王家小公子慷慨。
沈绎拍了拍刘元正紧握着的双手，而后起身，优雅地打量着眼前的几个少年。
果然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啊，做什么都肆无忌惮。
“送一句话给小公子，权当答谢小公子这餐宴请：”沈绎眼中堆着笑意，但却未达眼底的说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莫让似锦世家，毁于贪墨。”
贪墨二字，被王家视为禁忌。三年前王家二房因贪墨案，被流放至幽州。此案虽未牵连王家九族，却也让王家元气大伤，此后王家不论在朝还是在野，都甚为低调。
谁成想，这王家小公子却是个猖獗的主儿，不仅没有夹着尾巴做人，反倒装起了大尾巴狼。
王小公子听到贪墨二字，脸上顿时红白交错，失了原本端着的世家清贵。
“我就不打扰王小公子的雅兴了。”
沈绎回身拉住刘元正的手，带他离开包厢。
只是走到门口时，她停住脚步，声音柔和的对银雁说道：
“这包厢里的东西想必沾了咱们煞气与破落，万一传染给金尊玉贵的王小公子，那就是天大的罪过了。”
银雁是自幼跟着沈绎的侍女，虽然她觉得沈绎这一年多性情变化很大，但还是能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银雁朝身后的金松微微点头，两个人出手就把山枝厢给砸了。
桌椅板凳、瓷器画品无一幸免！
到底是盛京士族大家中的孩子，虽然言辞上毫无大家风范，却也算不得纨绔，这上不得台面的砸场子，倒让这群半大小子不知所措。
“你仗势欺人！”王家小公子打破了少年们的窘态，但刻意提高的声音也没能掩饰住刚才被沈绎用贪墨二字激起的慌张。
沈绎没做理会，而是看着闻声赶来的店家说道：
“厢内桌椅为滇南铁力木，市价八十纹银，餐具为上虞青瓷，市价二百两纹银，挂画摆件虽不是珍品，却也是佳作，市价二十到一百纹银不等，店家，我说的可有错？”
沈绎穿越前，为忽悠私团里大爷大妈买买买，对有点历史的东西都没少下功夫。
而穿越后，原主不仅吃穿用度讲究，所涉猎的商业中，大部分也与民生有关，所以她很清楚。
“姑娘说的分毫不差。”店家听完沈绎的报价后，不由心生佩服。
“银雁，给店家一千两纹银，当做赔偿。至于餐费，就谢王小公子的慷慨了。”
而后沈绎继续问店家：
“店家可觉得我仗势欺人？”
在沈绎和王家小公子身上转了一圈，店家没说话，两边他都得罪不起！
“你不是仗势欺人是什么！”王家小公子再也端不住世家的清贵，厉声呵问。
“你仗王家的势，我仗自己的势，不行吗？”沈绎语气中的讽刺毫无收敛。
“克死克伤三任未婚夫，新婚当天克死长姐，洞房未入被平西王抛弃的人，还配贴金！”
半大的孩子，虽然愿依仗家族，但却不愿承认。
王小公子脖颈青筋毕露，用扇子指着沈绎，完全不顾所谓世家子弟的清贵。
平西王！
沈绎眼底闪过一丝惊喜，她差点都忘了原主还有一个出身寒门，靠平定西北战乱而成为天启第一个异姓王的夫君，霍平朔。
刘元正见他们又拿婚事羞辱沈绎，便挺身挡在了沈绎身前。
将刘元正带回自己的身侧，沈绎似笑非笑道：
“圣人御赐陶山郡主的金，本郡主贴不得吗？”
少年们面面相觑，他们只记得沈绎和刘元正的笑话，却忘了，沈绎是圣人为嘉奖沈家捐献资产充军，御封的陶山郡主。
“我也有句话要送给你！”
沈绎带着刘元正走到楼梯时，王家小公子忽然追出来，声音略带咒意的说道：
“巢之将覆，焉有完卵！”
沈绎听完淡淡一笑，带着刘元正下楼了。
狂风暂退，巢之未覆，其卵未破，大树初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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