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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差不多结束时，明照迟夜先后向鉴冰辞别。白衣冕上颔首，却出声道：“霁雪，你留下。”
来了，要开始算账了。霁雪心想。
单独留下他来说，倒还想着给他剩点面子。
早有预料，霁雪点头应是。待殿中只余下二人后，不等坐于上座的大祭司发声，霁雪抢先开了口：“说来要让冕上笑话了，见到冕上之前，我原本惶恐得很。”
“嗯？”
“但见到冕上之后，我却安心下来了。”霁雪笑道：“虽然未曾听义父提起过往事...想来彼时我年纪过幼，累得义父辛苦照料，实在愧疚。”
鉴冰并未出声，只静静的注视着霁雪，瞧不出在想什么。
停顿少许，没等到白衣冕上答话，霁雪便自己接了下去：“义父闭关后，我心中原也有惶惑不安，但冕上和蔼温柔，待我如族亲，切切实实让我感激敬慕，心中有愧。”
霁雪露出些许难为情似的样子：“年少无知，先前多有轻狂不敬之处，只能求冕上海涵了。”
“无碍。”鉴冰瞧着的确不在意。
霁雪从袖中拿出只折纸灵鹤，双手奉着，朝鉴冰笑道：“之前自己做的小玩意，不是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但想到以冕上的地位眼界，恐怕世间也没有多少没见过的，差异竟不算太大。人界中有折纸以寄托心愿之说，便以此物来寄我之愿。祝冕上心想事成、平安喜乐，岁岁安康。”
讨巧话大概多少起了点作用，白衣冕上接过纸鹤，端详片刻后收入袖中，这才抬眸问霁雪：“为何没有听从夷容所言？”
终于要切入正题，霁雪一笑：“回冕上，我——不愿意。”
霁雪仰头望着他，能瞧见白衣素服的大祭司微微蹙起眉来，但他并不畏惧：“冕上既然与义父相识，又同样与太子殿下、妖皇陛下有旧，那么最初绑上红线之时，就已经对这件事一清二楚了，晚辈说的对吗？”
红线之事，鉴冰有没有找迟夜明照二人单独谈过，这个霁雪不得而知。但这三个人之间关系密切，那必然是互相之间早就心知肚明。然而仍旧谈笑风生推杯换盏，彼此之间装聋作哑。
如此回想，刚刚的宴席实在是太有趣了，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呢。
霁雪垂眸又抬起：“更何况，在去年，冕上与诸位大能曾经短暂神识降临于我门派，并未留下只言片语。我以为，冕上多少是存了想考校小辈一二的想法。”
乐见其成这个词到底是被霁雪咽了下去。
“既然如此，夷容大人对我所说的那番话，难道不是冕上的考验之一吗？”霁雪前进一步，直视着坐在席间的白衣冕上，笑吟吟的负着手：“如今距离最初献心契的结成已过去将近两年，冕上邀我来不易山赴宴——想来是已有了结果。却不知冕上对这一年多的所见所闻，可还满意？”
上座之人未曾开口，神色不辨喜怒，霁雪便又自己续了下去：“既然是和冕上私下说实诚之语，那些虚词套话，冕上想必也是不乐意听的，我便擅自妄言一二。”
霁雪抬眼，眸光冷冽：“如今七界并立，看似平稳，却多有摩擦动荡暗藏。修真界既是单独的一界，又更是正在攀升的人界与妖界代表。其势当然不足以与底蕴丰厚的仙魔二界相比，但却是一块尚未被分割的丰厚之地，便更引来各方瞩目。”
“冕上昔年主动放弃仙界至高之权，投身蒙昧混沌之地修罗界，高尚情操不得不让人动容。如今修罗界繁荣昌盛，也同样教人叹服。然而龙族对于仙界的掌控程度和野心，却不知是否同样在冕上意料之中。”
霁雪去看鉴冰的神色，但难以从其中寻出什么来：“冕上切勿误会，我自然不可能有离间之意。可形式之事，往往出乎意料、不如人愿、难以尽数掌控。冕上多增加一分把握，便是多一分稳妥，多一分多重选择的可能性。”
“...你想说什么？”他终于开了口。
“我想说——”霁雪又前进了一步，向他歪着头笑：“我是一笔不会令冕上亏本的买卖，既然冕上观察了我一年有余，想必清楚我并非无的放矢。若冕上有所怀疑或者尚未确定，大可对我再立下要求目标，来验证一二。”
“我更不会将红线这种事情宣扬出去，又或者对您多要求什么做什么，这件事不会对您有任何威胁之处。”霁雪朝他伸出手：“您的威势，本身就是我所仰慕和需要的。”
霁雪深知，这样张狂的发言向来只能走向两个极端。要么遭遇对方觉得被冒犯的雷霆之怒，要么就只能如他所愿。
富贵险中求，他乐于一试。
半晌后，上座的大祭司方才微微倾身。直到现在，他仍然没有释放出威压。
月华似的银白长发从他肩头滑落，光洁得毫无瑕疵，折射出无温度的寒芒。他的眼瞳是更浅的琉璃色，宛如映不进世间任何尘埃，呈现着干净到极致的冷色。
脱离原先的环境后，面前的人终于更接近于霁雪的想象——
目下无尘的神?。
神?无悲无喜的注视着霁雪：“你可知，吾是谁？”
“修罗界的大祭司，不易山的尊主，仙界的前仙帝，龙族太子殿下的老师。”霁雪笑道，忽而话锋一转：“义父的故交好友，晚辈伦理辈分上的叔叔。不知冕上可愿再加上一条——我的投资人？合作者？”
霁雪胆大妄为的话并没有引来呵斥，鉴冰静静注视他片刻，轻声道：“这便是你要说的？”
“冕上以为该是什么？”霁雪反问道，
“你...”白衣神?微微阖上眼——又或者是正垂眸望着霁雪。即便并无什么感情，也在这样的高度中多了几分居高临下的漠然。
极轻的叹息声微不可闻，他淡淡道：“太浮躁了。”
“...？”霁雪预料过被斥责，却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句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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