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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九零年代，我刚大学毕业，断断续续换了好几份工作，但一直未能如意，不觉间又到了一年年底，虽然惭愧自觉无颜面对父母，无奈手中积蓄无多，再不早些回家，可能路费都承担不起。
下了车，父亲一把接过我手中的行李，而母亲则在一边一个劲儿地说回来就好。快到家时，老远就看到拄着拐杖满头银发的爷爷站在门口。
爷爷是村里辈分最高的，村里村外都颇有威望。鬼神一说多在老一辈人之间流传，爷爷自然也不例外，在门口点燃几张符纸放进一个搪瓷盆里，虽然不信鬼神，但既然是爷爷的意思，也就只能顺着他了。
我们这边称之为“跨火盆”。目的在于趋吉避凶，希望生活像火一样越来越旺，跨过火盆的同时，可以烧尽一切污秽之物。
“阿豪还没回来么？”阿豪是儿时的玩伴，刚学会玩泥巴时就厮混在一起，后来他读完初中就外出打工去了，前几年听说在青岛一家水产公司工作，说白了就是打渔，听他说一般都是夜间工作，虽然作息有些辛苦，但是工资确是比常人要高许多，去年春节回来见过一面，当时给他父母盖了一座两层小楼房，也是村里唯一一??。这也让村里各大爷大妈对阿豪另眼相待。
前几日与阿豪约好一同回家，电话那头的阿豪说找了个媳妇儿，今年带回来，我也替他高兴，相比之下，我这个大学生混得倒是有些寒酸。
“凡子，阿豪这孩子回不来了！”爷爷轻声叹了口气，将那烟枪在地上敲了敲。
父亲告诉我，阿豪本来已经买好车票了，但又想着再捞一把回来，就出了一次海，没成想，渔船撞上了暗礁，连人带船消失在了大海上。记得几天前，阿豪跟我说等他哪天有了自己的公司，就绑着我过去做个保安，气死我。
没想到这是他跟我开的最后一个玩笑。
最终渔业公司给了一笔数目不大的慰问金，但尸体却迟迟不能打捞上来。在中国，人人都讲究个入土为安，落叶归根。我不知道阿豪的双亲正面临着怎样的痛苦，此时我甚至怀疑是不是弄错了，掏出手机不断拨打那个熟悉的号码，却只能听到不在服务区的提示音。
北方的腊月，白天还是晴空万里，晚上却下了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肆无忌惮的，不大一会儿就听得屋外松枝断裂的声音。
吱、吱、吱……雪中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时门口传来几声跺脚的声音，我连忙赶去开了门。
是阿豪的父亲，从小我就叫他三叔，去年回家见到他时，还精神抖擞，而现在的他却突然苍老了许多，双眼红肿，不禁让人有些可怜。
我喊了一声三叔，他点点头算是应了一声。走到屋坐在火炉旁，三叔将那布满老茧的手伸出来烤了烤。
“老爷子，我们想再见阿豪一面！”三叔哽咽着说道，随即将两斤烟丝和四百块钱放在了桌上。在这年代，四百块钱可真不是小数。
爷爷将那烟叶收了下来，钱一分没拿，要了阿豪的生辰八字，又嘱咐了三叔几句，父母也安慰着三叔。一向健谈的三叔那晚极少说话，坐了一会儿也就独自回去了。
其实老爷子这么做是有讲究的，虽然他确实好这一口，但最主要的是死人的魂只有收了他家的东西它才把你当成自己人，否则是不肯回来的，所以老爷子必须得收点东家的东西。
原本团圆饭都是除夕之夜，但由于这次特殊情况，我们中午就早早吃了，吃完老爷子就菜。
爷爷找我三叔要了一件阿豪的衣服给我披上，说是能防止我的阳气影响到阿豪。转而又交代三叔三婶，阿豪魂魄归来后，只能在一边看着，切记不可与之交谈，防止阿豪留恋人世，不肯去投胎。
天色渐晚，老爷子缓缓掏出大烟枪，点燃烟丝，徐徐做到了院子里那个“蘸台”上。
招魂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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