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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舒荼说道：“段掌事当初说她患有手疾，所以不能刺绣。可是，我去她的竹林小院时，却在竹屋里看到了不少刺绣。不少绣品都是一些旧物，绣了有好几年了。”
童舒荼的目光看向细线般的雨丝，“不过，其中有一幅画扇摆件，却是刚绣成的样子。绣线新鲜，就算保存得再好的绣品，有了些时日后，也不可能和刚绣好的一样。终究还是有一些细微差别的，只是，寻常人看不出这差别。”
段掌事料定童舒荼看不出这差别，所以才没有把那画扇摆件收起来。否则心细如发的她，又怎么可能会出这样的纰漏。
童舒荼尚且年幼的时候，祖母曾教过童舒荼的母亲，刚绣出的绣品，边沿会有一层淡淡的白光。完成时间越久，那层若有似无的白光也就越来越淡。超过三月的绣品就已经没什么光芒了，不管多爱惜绣品，想多少办法来保存它，都无法阻止那淡淡白光的消失。
童舒荼当日在竹屋见过的那幅画扇，是新的，而且，刚完成不过几日。
而且，那幅画扇的针法和压线力道等等细微之处，都和竹屋里的其他绣品一模一样。绣品只有出自同一人之手才能做到这一点。
素锦眉头紧皱，细细品着童舒荼的话。
待素锦想再问点什么时，童舒荼已经离开了。
“段掌事为何要隐瞒她可以刺绣的事情？”
素锦入宫，找到了被关押起来的段掌事。
段掌事被关在单独的牢狱中，里面没有其他共用牢狱那么脏乱，但还是阴暗得可怕。虽然地面也被打扫过，但还是有老鼠和蟑螂在爬来爬去。
素锦站到关押段掌事的牢狱处，透过手臂粗壮的铁棍缝隙，看向段掌事。
段掌事站在僻静角落，似乎在想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只是安然地接受着这一切。
“我有些话要问你。”素锦对段掌事道。
段掌事既不惶恐，也不怠慢，一如平常那般自在，走到素锦的跟前，对素锦道了一句：“你问。”
“你当真想不起都有谁接触过你绣过的绣品？”素锦问了之前在宫中已经问过的问题。
段掌事当时告诉素锦，事发突然，她一时间确实想不起来究竟都有谁碰过那件?衣。
段掌事说道：“在我被抓到这里来之后，我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那你想到了什么？”素锦问。
段掌事抬眼看了一眼素锦，她分明察觉到素锦有些急了，像是很想尽快结束这件事情似的。
段掌事道：“转运司锦院的君掌事亲自把绣品送到锦绣坊来，锦绣坊做好绣品之后，由我亲自装入檀木箱中，让惠妃娘娘的贴身宫女梓寰呈递给了惠妃娘娘。”
素锦本以为接触这件绣品的人会很少，没想到这么一问，有这么多人接触绣品，让她心头一阵烦闷。
“素锦姑娘很着急？”段掌事见素锦面露一丝若隐若现的不耐烦。
素锦被段掌事看穿了，心里一急，索性直接说道：“我当然急着知道真相了，难道你不想早点知道真相？”
段掌事浅浅一笑，“素锦姑娘说的是。”
素锦疑惑：“你被抓入狱中，所有迹象都表明是你想要谋杀惠妃娘娘，你为何还笑得出来？”
段掌事并不慌乱，“素锦姑娘断案入神，身后又有我蜀国第一神断苏大人，我自然不必担心会被人冤枉。”
素锦眸光一冷，“你是说自己是冤枉的？”
段掌事盯着素锦的眼睛，“不然呢？素锦姑娘觉得我有什么必要谋杀和我没有任何恩怨的惠妃娘娘？”
素锦说道：“童姑娘曾经告诉过我，你和皇上的关系非同一般。惠妃娘娘这些年来深受皇上恩宠，你对她怀有恨意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吗？”
段掌事瞳孔微缩了下。
素锦这时候才明白童舒荼说的对，段掌事果真不是简单的角色。
“舒荼这孩子把我倒是查了个彻底。”段掌事像是戏谑一般说道。
段掌事轻点了下头：“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曾见过两回皇上。”
段掌事一步步靠近素锦：“不过，你当真以为我和后宫那些痴痴怨怨的女子一样吗？明知自己不可能取代惠妃娘娘的位置，却还要心存幻想？皇上宠我一日，我便受着。皇上若是离开，我便静静看着他离开。他是皇上，我绑不住他的手脚，也不愿意做这等蠢事。”
段掌事说得头头是道，可是素锦却从段掌事振振有词的话语里听到了她的落寞和苦楚，虽然很淡，虽然每当这种情绪萌生出来时，段掌事都会毫不犹豫地将其掐灭……
但是，她到底还是敌不过内心真实的情绪。
素锦迎着段掌事的目光：“就算你不愿意这么做，那你如何解释你患有手疾，却仍然要做绣品一事？”
段掌事忽然笑了起来，“素锦姑娘，你当真以为转运司锦院的命令是儿戏么？转运司锦院要我们做绣品，我们又岂能推辞？更何况，经过之前频出的诡案后，成都府已经没什么绣娘了。”
“如果转运司锦院的人手足够，又怎会拿那么多绣品给我们锦绣坊做？更何况惠妃娘娘还特地交代，她要的那?衣一定要做得平整舒服，不能让肌肤感到一丝一毫的粗糙。”
“锦绣坊的每个绣娘都忙不停，别说根本没有人手来绣这件?衣，就算有人绣，我也不敢交给她们来做。按理来说，让舒荼来绣惠妃娘娘的?衣是最合适不过的。清歌也说，好久没见到童姑娘了，怪想她的。只是，我和童姑娘之前有过误会，这一点，素锦姑娘也是知情的。”
“不管绣那?衣是惠妃娘娘的意思，还是转运司锦院的意思，我们锦绣坊都不敢有丝毫懈怠。我一手撑起锦绣坊直到今日，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锦绣坊因为完不成绣品而成为笑谈？”
素锦眸光依旧泛着冷意：“段掌事的意思是说，你是因为逼不得已，所以才带病做绣品了？”
段掌事点了下头。
素锦的目光落在了段掌事的手臂上，段掌事的手时不时地颤抖着，果然像是有手疾的样子。
“段掌事可曾看过大夫？”
段掌事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看过，大夫说这病时而轻缓，时而严重，没个准。”
素锦眉头急促，似在沉思。
她不明白，段掌事一直佯装自己的手有手疾，不能做绣品，其目的究竟是什么。
既然她想让别人知道她不能刺绣，又为何要给惠妃娘娘绣那一件?衣？
她这么做不就暴露自己可以刺绣吗？
“素锦姑娘在想什么？”段掌事见素锦愁眉不展。
素锦回过神来，看向段掌事，一字一顿地说道：“其实你没有手疾。”
段掌事愣了一下，良久之后她才浅浅一笑，说道：“你听舒荼说的？”
素锦也不避讳，点了头。
段掌事的心狠狠地咯噔着，她想要掩饰心慌的面色，却仍然逃不过脸色渐白的自然反应。
段掌事长长吸了一口气，面露笑容，问素锦：“舒荼这孩子还说了什么？”
素锦没有回答段掌事这个问题，只是说道：“如果段掌事你不配合断案的话，恐怕到时候真的要在这牢狱中度过后半辈子了。”
素锦绝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
段掌事看定素锦：“你和舒荼打算怎么断？”
素锦直接道：“不是我们打算怎么断，而是真相究竟如何。”
“你明明没有手疾，却一直假装，还和皇上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也确实是你做出的绣品差点让惠妃娘娘出事。诸多事情叠在一起，段掌事，所有人都会怀疑你就是凶手。”
段掌事面露苦涩：“如果真是我的话，我怎会如此拙劣。”
素锦则道：“这有可能就是你的聪明之处，你故意用这样拙劣的手法来瞒天过海，好让我们觉得不可能是你。”
段掌事不再和素锦作着猜测，她暗吸了口气后，慎重地对素锦道：“我愿意配合你。”
素锦见段掌事确实撤去了心里的那堵高墙，心里也安稳了些，她说道：“如果嫌犯不是段掌事的话，那么这个人就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想要惠妃娘娘命的人，另一种是想陷害你段掌事的人。惠妃娘娘那里，苏大人会派人去查。但段掌事你这里，就只有你自己多想想了。”
素锦说完后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也不会放弃对你的调查。”
“这是自然。”段掌事声音温润。
看到段掌事，素锦心里万分疑虑。
素锦绝不会否认段掌事对男人的吸引力，皇上见了她，会被她吸引，并愿意和她私会，素锦也一点不奇怪。
更何况，像孟昶那样的花心皇帝，一心只在女人身上。
只是，素锦觉得段掌事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和受尽恩宠的惠妃娘娘相比也不输半分。
最让素锦感到不解的是，像段掌事这样的女人，若是想找个爱自己的优秀男人共渡一生，绝不是难事。但是，她却选择独自一人生活，整日都在锦绣坊中。
她称自己患有手疾，锦绣坊的樊老板和樊夫人自然不敢再让她刺绣。既然她无须刺绣，又为何不出门走走，却时常把自己关在锦绣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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