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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芷大骂一声，猛地向后跳开。
那白骨手骨碌碌滚到了一边。再也不动。
她用剑挑了挑那几块骨头，恍然大悟是从尸骨堆上掉下来的。
根本就没什么怪力乱神，都是自己吓自己。苏芷自嘲地笑了笑，可能是快来大姨妈了，神经有些紧张。
她深呼吸了几口，往水中走去。如果不出意外，赫连明睿应该被冲到了这附近。走出几步她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人。
对，陈皓，还有那个小豆子。
她感到一阵尴尬。怎么刚才她竟然把他们忘了？脑子里只记得那个变态……
咳，不想了。总之他们应该在这附近，希望他们都好好的，别缺胳膊少腿。
在浅水滩里跋涉了一阵，苏芷并没有发现任何人影。她感到一阵不安。按照水流的方向，这三人如果不在她醒来的那片浅滩，就只会在这片浅滩。
一定出了什么问题……
可能是他们先逃出去了？她这么想着，抬头望了望洞顶。和之前那个山洞类似，顶上四五十米处有几道缝隙，宽窄恰好能让人通过。洞壁上有结实的藤蔓。
凭借那两个男人的身手，攀爬上去毫无问题。
他们应该都先跑出去了吧。苏芷默默祈祷，可心里却有些不爽。
陈皓就算了，他先跳下水，兴许根本不知道她也跟着下了水。
可赫连明睿明明知道她也被冲下去，却扔下她先走了……
她感到一阵莫名的难受。虽然他扔下她完全合理，毕竟她只是枚棋子。可她却隐隐希望自己在他心中有些份量……
毕竟他看她的时候，眼中那种温柔，就像是真的一样。某些时候她甚至相信，他不是在演戏。
现在看来是她自作多情了。苏芷笑着摇了摇头。
她决定再在山洞里绕一圈，如果找不到人，就自己先爬上去。这个山洞又黑又阴森，还有一堆白骨在那边森森看着她，实在是渗人，她一秒钟都不想多停留。
朝浅滩另一边走出几步，她觉着背后好像有什么东西，死死盯着她。
这种直觉是她多年特战队生涯训练出来的，几乎每一次都救了她的命，不会判断失误。
她的背脊上升起一股凉意。她记得，自己身后十几米处，是那堆白骨。
她握紧剑，没有转身。
山洞里安静得只剩流水声。还有她自己快速的心跳声。
万籁俱寂中，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咔嗒”声。
那声音离她很近，似乎就在她身后。
接着，是骨骼摩擦的声音。
苏芷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握剑的手微微出汗，肌肉绷紧，只等再蓄力一秒，就——
她没来得及出手，只感觉肩膀上搭了个东西。湿湿的，凉凉的，有水滴下来，透过她的衣服。
她微微低头。肩膀上的东西，是一只只剩白骨的手。
“去你大爷的！”苏芷大吼一声，往前跨出两步，反手就朝身后劈过去！
是人是鬼，先砍死再说！
剑劈到一截白森森的腕骨上，清脆的一声响，那骨头断作两截！
苏芷再退几步，站定望向前方。只见刚才搭她肩膀的东西好像是个“人”，身材高大，穿着衣服，脸上还挂着一丝微笑——
等等，这是个人？！
苏芷瞪大眼睛仔细一瞧，突然腹中怒火中烧，弯腰捡起个石头就扔过去！
“赫连明睿！你个死变态！”
没错！这个手里拿着半截骨头吓唬她的人，就是赫连明睿。
对方接住她扔的石头，冲她温柔地笑。
见他好端端地站在那里，苏芷的心弦蓦地一松，把剑扔在地上，冲过去就抱住他。
“我还以为你扔下我自己走了！”她紧紧抱着他的腰，脸埋进他怀里，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他胸口的衣服还湿湿的，似乎刚从水里爬出来不久。
他还活着，没有离她而去。她感到开心又委屈。
赫连明睿轻轻揽住她肩膀，摸摸她头发。苏芷感到下一秒他就要说些安慰她的话。她竟有些期待他安慰她了。
可没想到，他凑到她耳边笑了笑，“梳子竟然还在。”
声线一如往常低沉撩人，带着淡淡的愉悦，还仿佛松了口气似的。
干，这人关心的不该是她吗？怎么只关心梳子！
苏芷生气地推开他，把梳子取下来塞他怀里。
“抱好你的宝贝！”
见这小女子一脸醋意，赫连明睿忍俊不禁，刮刮她鼻梁，把她紧紧扣进怀里。
“好，我抱好我的宝贝。”
苏芷脸一红，想挣脱，却挣不出来。某人压根就不打算放开她。她只好慌忙转移话题，佯作生气，“你吓唬我做什么！”
他把梳子插回她发髻上，“想让你帮我劈开这根骨头。我好判断他们大致的死亡时间。”
听到这个，苏芷忽然来了兴趣，双目放光看着他，“他们死于何时？”
赫连明睿放开她，捡起那截断骨端详片刻。
“不到十年。”
苏芷凑过去看了看。她不是法医专业，只跟刑侦大队的法医学过些皮毛。这骨头质地并未石化，还留有些许红髓，甚至残存着些软骨。看样子赫连明睿说得没错。
“看不出来你还懂这个？不去当仵作可惜了。”她揶揄。
“过奖。”赫连明睿放下那截骨头，朝着尸骨堆走去，轻描淡写地说道，“不懂些东西，我恐怕活不到遇见你的那天。”
苏芷听出他话里有话，寻思片刻就明白，他大概是想说宫闱斗争水深火热吧……想到这个她竟有些同情他了。
她紧跟着他，问道，“这堆尸骨是洛阴王说的那批读书人吗？我看了下地下河的水流，他们遭遇山洪，被冲到这里，是完全可能的。”
赫连明睿从骷髅身上捡了几片木头，蹲在水边清洗，答道，“不是山洪。”
“那是什么？”
“人祸。”
苏芷好奇追问，赫连明睿便把事情跟她说了。
原来，七年前永州洪灾，十几万人无家可归，四处逃难。
朝廷拨巨款赈灾，不出半月，捷报频传，说是民心安定，百业俱兴，承蒙皇恩浩荡，此次洪灾之乱以平。
可没过多久，上京就有流民拦住京官的轿子喊冤，说是永州灾民饥饿不堪，瘟疫四起，死去的人的尸骨，把河流都堵塞了。
这几个妖言惑众的流民，自然是被斩首示众。
紧接着五月科举春试，永州府又出了事。应试的永州读书人中，竟有一人在试卷上检举揭发左相贪污赈灾款项。
此人因污蔑朝廷命官，被斩立决。
一时间永州的读书人炸了锅，个个义愤填膺，纷纷邀约秋季进京赶考时，在试卷上检举左相。
他们自称掌握了贪款账目，还能作为人证，与左相当庭对峙。
可他们没能赶到上京。
那年秋天，他们路过连云山时遭遇山洪暴发，永远葬身此处，甚至找不到尸骨……
听完这个故事，苏芷算是明白了。赫连明睿来连云山调查，左相竟然发动大军围剿，原来是为了掩藏证据。
“你的意思是，左相谋杀了他们？”
“对。”
“但是……我们没法证明是左相做的。”苏芷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这些尸骨上没有伤痕，我觉得八成是先被扔进河里淹死，然后任由尸体被暗流冲到此处。左相完全可以一口咬定，他们就是遭遇了山洪。”
“你说得对。”赫连明睿说着，拿起那几片洗干净的木条，仔细端详。
苏芷又沉思片刻，眼前一亮，“我们若是找到了当年参与谋杀的人，稍加审讯。说不定能得到口供。再加上这些尸骨为证……”
“要是有那么容易，三年前他就死了。”赫连明睿淡淡回答。
苏芷愣了愣，拍了拍胸脯，“审不出来？我可以帮你！”
审犯人这种事，简直是她的拿手好戏。
赫连明睿回头看着她，挑了挑眉，“你还会审讯？”见苏芷一脸理所当然，他微微勾唇，“你还瞒着我多少？”
“咳，你别管那么多。反正我会帮你的。”苏芷走到他旁边蹲下。这个姿势颇有些战友的味道。苏芷心底突然升起一股坚定。
是的，她会帮他的。就算付出很大代价。
赫连明睿摇头笑了笑，刮她小鼻子，“你找出一个证人，他能找出十个证人，证明你的证人是假的。”
这动作带着些宠溺的意味，苏芷不禁心口一跳，红着脸道，“那你说怎么办，我帮你就是了。”
赫连明睿凝视着她，眸色深沉。
除了想把她看穿，还带着些他自己也未曾注意的温柔。
她为何要帮他？
是因为，她以为他在伸张正义吗？
要是她知道了他的真实目的，会不会感到失望，离他而去？
想到这个，他的心蓦地揪紧了。
片刻后，他轻轻笑了笑，甩开这种无聊的担忧，把木片递给她。
苏芷一头雾水接过木片，看到上面有些小字。借着微弱的光线她勉强看清内容，顿时精神一振，“这是他们弹劾左相的证据？！”
“对。”赫连明睿站起身，朝深水处走去，“在他们被杀之前，左相应该已经搜走绝大部分。被他们贴身藏起来的，恐怕不多。”
苏芷把那几块木片收起来，跟着某人一起在水中寻找木片。
一个多时辰过去，他们总共找到了二十几块，有的被水浸泡太久，字迹已经模糊，离成为证据还很遥远。
苏芷又累又饿，瘫坐在地上。
“我感觉这么找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不我们先出去看看情况，吃点东西，再进来找？”苏芷指了指洞壁上的藤条，“我们顺着这些藤蔓可以爬出去。”
赫连明睿看着藤蔓，默不作声，似乎在思考什么。
苏芷奇怪，“你说句话啊？”
某人突然弯腰拾起剑，快步走到她身旁，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见他表情严肃，不由心中一颤，竖起耳朵。
只听见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嗒”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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