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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良只好苦笑了下，道：“我懂了，既是保命的决窍，自然没有示之人前的道理。”
现在等于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一时之间，众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又默然良久，南宫慎抬目，目光投向门外日已西垂的暮色，道：“鬼栖于室，竟至满门皆作鬼。怎不令继续活着的人引以为戒？”
这算是为岳家的事情，做的一句总结。
龙战疾道：“可叹这鬼并非真鬼，而是潜藏在人心中的恶念。若不是岳家人个个心中有鬼，怎会被人操纵利用，到死不知？”
接下来的事情，自然有卫扬邢名掌管，再用不着其它人操心。
于是楚良、断萧各自拱手告退。
然而直到现在，龙欢始终都是站在帘子内，身影未动。
她整个人仿佛已经化为一具雕像。
龙战疾终于忍不住，侧脸，往帘内瞧了一眼，奇怪道：“欢儿？你今天怎么了？”
龙欢淡淡嗯了一声，道：“我在！”
她终于掀帘走了出来。
断萧已经走到门口，一只脚都跨到了门槛外。
他不禁扭回了头去。
只听得龙欢俯身一礼，道：“启禀两位城主，我但觉最近神思耗损，有些力不从心，可否容我暂时辞去侯补长老之位，前往竹居休息一阵？”
她的神色，倒是看不出异样，甚至声音也带着一贯的朗润。
只是为何她竟会提出如此反常的要求呢？
自从三年前，成为羽剑客直到现在，在龙欢这里，根本不存在力不从心这回事。
再联想到她一回来的反应，龙战疾与南宫慎互视一眼，两人心头都是疑虑横生。
龙战疾关切道：“莫非今天你……”
龙欢淡然笑道：“若有异常，我此刻怎还会站在这里？”
龙战疾想了想，道：“最近一段日子，团城确实不够安宁。五线大盗、傅胜琳、花靥萝女、岳家的事情都赶到一齐了，也就难怪我的欢儿会累着了。那爹先找其它弟子代替你一些日子，再派些侍女送你到竹居清清静静养两天可好？”
本来断萧以为龙欢肯定会拒绝。
因为公事上，龙欢喜欢人手多，也喜欢热闹的气氛。
但在私底下，她是只独居的动物，纵使跟很多人呆在同一场合，从她身上，也可令人感到几丝疏离的气息。
无论是竹居，还是长清院的住地，跟南宫清舞不同，她身边没有一个侍女。
俗世的繁华热闹，是她眼前的风景，身在其中，而心却作局外。
这想必也是她始终能保持清明理智的原因。
然而目前，无论是阿雷董冰命不久矣的残酷现实，还是他和她的关系，却都令龙欢感到心乱如麻，难以决断，所以她才想一个人到竹居图清静。
谁知龙欢立刻展颜道：“好呀！除了几个侍女外，我再让洪云挑几个弟兄，到竹居守护我。”
如此一来，断萧心里多少放心了些。
龙欢到底是龙欢，想要人陪，说明她并没有因为冷欲热的事情，沉浸在悲伤中，不可自拔。
她竟连一丝的郁悒都不肯显露。
东南小楼中，夜色凉如水。
然而断萧、萧子庭都不在楼中。
两人正背对着背，低垂着头，一动不动，蜷坐在后院假山前，冰凉的土地上。
两人的神色，在夜色中瞧来是那么的肃穆，连带着身姿也显得说不出的深沉久远。
谁都没有说话。
就好像他们已经变成了一座连体的雕塑，可以一直这样，只呆到天地毁灭、海枯石烂。
云缺则背靠在一旁的假山，看着两人连连叹气。
不时再跟小楼后门，倚门而立的阿复互望一眼。
中午，他们本以为竹居窗户上，那猫儿踢着似的一声响，正是萧子庭潜出时不小心撞到的。
如果不是因为心神恍惚到了某种程度，萧子庭怎会发生这样的意外呢？
谁也没有想到，只不过短短一天，断萧萧子庭跟龙欢的关系，就发生了如此巨大的扭转。
然而悲哀的是，萧子庭对龙欢的情感，并不会因为这件事情的发生而中止。
人可以控制自己不去杀一个人，但却没法控制自己不去爱一个人。
更悲哀的是，龙欢至今不知道断萧跟萧子庭其实是两个人，这两个深深爱着她的男人，就算捅破事实，她到底喜欢哪个，只怕连她自己都分辨不出来。
所以他们只能在这样的夜色中，叹息忧愁。
然而再难决断，也还是得决断。
只因目前龙欢跟断萧萧子庭的事情，已经到了非决断不可的时候。
恰恰是因为他们从前不知该如何决断，总想拖到以后，才造成现在的后果。
天上才制造了这起偶然和必然组结在一起的突发事件，逼迫他们决断。
自然上天更偏心的，还是断萧。
又不知过了多久，断萧终于抬眼，道：“我……”
萧子庭却并没有抬起头，因为背靠着他，断萧自然也看不到他嘴角泛起的那丝苦涩的笑意，道：“你根本不用怪自己，假如当时这件事情，换作是我，我也会那么做的。”
断萧道：“但是……”
萧子庭终于挺起脖子，侧过头，道：“但是什么？”
断萧道：“我已经求她嫁给我了。”
萧子庭嘴角的笑意顿时凝固了。
断萧分明感觉到他的后背蓦地一颤。
沉默，空气中又是可怕的的沉默。
云缺突然道：“就知道你中午跪……那她答应了没有？”
断萧道：“并没有！”
云缺道：“那你现在……”
断萧垂头道：“我打算一直求下去，直到她同意的那刻为止。”
他接着道：“她既然已经成为我的女人，我就不想再失去她。”
这正是每个专情而又有责任心的男人，最平常不过的做法。
但对萧子庭来说，这却是种委婉的、要他退出的话。
这对萧子庭并不公平。
龙欢目前并不知道他们谁是谁，即使跟断萧有了肌肤之亲，但在情感与心理上，她并没有跟断萧发展到那一步。
所以萧子庭并不是败在龙欢与断萧的两情相悦上，而是上天的有意偏袒下。
何况龙欢目前，根本不想以俗世少女，一般遇上这种事情，只能嫁给令她失身的男人的做法，来委屈自己的人生。
她也是受害人，断萧根本没有资格利用这件事情，剥夺她做为女孩子，爱与被爱的权利。
所以萧子庭还是有继续追求她的权利的。
但是断萧却要萧子庭放弃这权利。
毕竟在断萧心里，龙欢已经是他的女人，他不知道别的男人会怎么想，但是他自己却是再也无法接受自己的女人，被自己的亲生兄弟追求，假如两人真的在一起，这对断萧来说，简直是不敢想象的事情。
他知道萧子庭不会拒绝的。
比这更委屈的时候，只要提出要求，两兄弟之间，都不存在拒绝这回事。
而放弃龙欢，对萧子庭来说，并不是尊严与面子的问题，而是实在难以割舍。
又默然半晌，断萧转过了身去，拍着萧子庭的肩头，道：“你恨我吗？”
萧子庭微笑道：“不会！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这么做的。”
这是萧子庭第二次说也会这么做。
断萧的所思所想，他毕竟都是了解的。
只是他的心里，是否真的跟他的脸一样平静呢？
又不知过了多久，阿复悠悠道：“我现在是彻底服了龙欢了。”
他叹息着，接道：“你们两个都不是优柔寡断的人，能令两个平时锐如剑锋的探客，为了她愁肠百结，寸心成灰，单凭这一点，她便已可称得上是团城最有魅力的女子！”
云缺抬目，有气无力道：“同时还是最幸福的女子。当年谢金玉那样天仙化人的女子，都愣是没收了断萧和子庭的心，我至今想起来，还替他们两个遗憾可惜不已。若她还在，只怕你们今天，就不会这样痛苦了。”
阿复叹声道：“关于这点，我却替她庆幸，幸好她已经去世了。不然今天她就只能做龙欢的接盘侠了。龙欢最后抛到身后的，才轮到她去收拾。想想一个像她这样谪仙般的人物，却像深闺的怨妇一样，等待着自己寻欢在外的丈夫，能够浪子回头，终于回到她的身边，那样的情景，真是想想我都替她尴尬得很。”
云缺想了想，道：“不错！她跟换月的确不一样。”
从三年前，换月寻到他们之后到现在，换月也是痴痴恋了断萧三年，等到龙欢一出现，再不情愿她也只能靠边站，但是这并不影响他们师兄妹之间的深厚情义。
相比他们生死相依的兄妹情，男女间的情事，反而不那么重要。
即使以后他们每个人身边，都出现了别的女人，也没有人可以替代换月与他们之间，独特的情感。
阿复挺直身子，沉声道：“你们两个别再靠着了，毕竟是双生兄弟，靠再久也没法变成一个人。”
两人的脸色，立刻变了。
萧子庭长长出了口气，仰面望着夜空，道：“我们是该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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