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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凌一顿时怔住了。
骨相师突然道：“算你小子走运，千岭这次，可谓因祸得福了。”
楚鸣琴道：“因祸得福？”
骨相师道：“不错！这次沈凌一正好刺到他心脉上，那处血瘤所在，于是我从伤口用刀将破损的血瘤割掉，缝合住他的血管伤口，再敷上金创药。若是今晚不发烧的话，大概需要七日左右，他就能下床了。”
楚鸣琴面上，立刻泛起了喜色，道：“这下实在太好了。他再也不用担心自己活不过二十多岁。”
他们的话，一下子把沈凌一搞糊涂了。
然而他并没有开口发问。
明馥郁站了起来，望着骨相师道：“我已经一天都没有看到城哥了，这里就交给你了。”
她转而望向楚鸣琴道：“至于明天怎么办，想必你也知道。”
台阶下面，她的护卫们，拥着她走向了前院。
楚鸣琴顺手自壁架上，拎起两坛酒，望了望仍然沉吟不已的沈凌一，道：“你随我出来一下。”
两人走了出去。
庭院中静无人息，花影虚掩。
庭院一角，几块青石散布。
楚鸣琴寻了块青石坐了下来，并将一坛酒抛到他的手里。
沈凌一坐到另一块石头上面也不说话。只一口口喝着酒。
片刻之后，楚鸣琴像是对他，又像是自言自语道：“当年岳夫人跟楚夫人争得太酣，以至于心神耗损太过，千岭不足月便早产了。他自幼体弱，幸而馥郁城主百般调养，方才逐渐长大。谁知他十六岁时，一次拉弓时突然晕倒，经过骨相师的断定，才发现他心脉附近有一天生的血瘤，只要有朝一日，一旦破裂，就是他向阎王报道之时。而唯一的解救的法子，就是趁血瘤未破裂前，将其割下来。但纵使医艺精进如骨相师者，他也只有三分成功的把握。”
“从那以后，千岭就像变了个人。因此纵使他不去割那个血瘤，它也很有可能在他二十岁左右破裂。也就是过了二十岁生日之后的每一天，他都在同阎王讨生活。所以他尽情的享乐，但是同时又得承受巨大的责任。因为现在除了他，十大世家已经没有多少景气的弟子了。馥郁城主自幼对他寄予厚望。而且他一旦撒手不管，放任千行公子任意作为，那么他的母亲兄弟，也许最后将不得善终。作为人子，却要他怎么办呢？”
“今天阴差阳错，明千行想要借你的手除掉他，没想到反而帮助千岭解决了一大难题，也许上天终究不忍拿走他的生命，终赐他赢得性命之机。你可算是他的割瘤福将。”
沈凌一呆呆听着，没有说话。
他这才了解一切的前因后果。
这两兄弟之间恩怨纠葛之复杂，实在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目光出神的盯着头顶的天空，只因他同样也想起了自己的童年。
他的父亲与母亲，并不是方莲镇的人。
他们一个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大盗，一个是以色惑人的妖姬。
十来年以前，那时他七岁，虽然他的父亲和母亲还在一起，然而他们只顾着怎么欺骗江湖人，只顾着在江湖制造腥风血雨。
他被留在一所很大、很华丽的房子中，那里有无数精美的玩具、衣服，每天一开睁眼，就有很多的仆人，尤其是美丽的少女，送上精美的衣服，一件件任由他挑选，无数精致的食物，只要他想要的，他们都会变着法子弄来。
然而他们唯一弄不回来的，是他的父亲和母亲。
还有一句真心的问候的话。
没有，真的没有。
他就是这样寂寞的一个人，在那所房子中，从婴儿长到了七岁。
直到他的父亲和母亲决裂、甚至非要制对方以死地的那天。
他们终于双双同归于尽。外婆带着他远走他乡，最后在方莲镇安了家。
从那以后，他就始终与寂寞为伍，孤独做伴。
楚鸣琴再次喝起了酒，沈凌一一时之间，也看不出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突然他只觉得衣袂一飘，抬起头一瞧，楚鸣琴已经站了起来。
奇的是楚鸣琴并没有马上离开，凝神瞧着他的神色，回头，又瞧了一眼在夜色中静默的屋舍，他竟又坐了下来，似还要什么重要的话，要对沈凌一讲。
沈凌一也就没有动，等着他说。
怔了半晌，楚鸣琴一把拢住沈凌一的肩头，道：“人生得一红颜知己，可说是此生无憾。朱姑娘此时虽然吉凶未卜，但她的品质……你确实比别人都幸运些。”
长叹一声，复又接道：“不管是妻子，还是情人，抑或是其它的女子，凡有其中一样身份遇人不淑，对男人而言，那可真是一场痛苦的劫难。江兄弟的义姐，若不是她的丈夫寻花问柳时运气实在不好，遇上柳碧珍那样的女子，江兄弟的义姐一家，何至于如此下场？当年若不是十七岁时，遇到个女子，千岭本以为她对他是真情，心里感叹上天又给了他幸福的机会，哪知她暗中竟跟别人……后来他又怎会从此心灰意冷，纵情声色？你好自为之吧。”
沈凌一再次呆住了。
原来明千岭本可如他一般的羽剑客操守，竟是这样丢掉的。
这样的事情对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来说，确实算得上种沉重的打击。
然而提起朱云碧，却叫沈凌一如何还能平静呢？
他突然侧过了头去，不再看楚鸣琴，是不是再看下去，他的情绪立刻就会激化，忍受不了呢？
半晌，沈凌一郑重道：“楚兄良言，我必会牢记。”
楚鸣琴长出了口气，索性躺下来，将头枕在了那块青石上面。
沈凌一叹了口气，萧肃道：“楚兄不会怪我吧？”
楚鸣琴侧过头去，愕然道：“怪你？我为什么要怪沈兄？”
沈凌一道：“虽然柳碧珍那样利用我，害死千岭公子的朋友一家，甚至也许云碧的遭遇，也跟她脱不了干系，但是我还是觉得她很可怜。”
他接着道：“只因她的童年非常不幸，她一生下来，就是不幸的。正是因为她的不幸，造成了她不懂，怎样真正去相信别人。其实她本有机会去了解这一切的。我早些年就在团城认识了她，那时她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女童，与她有过数面之缘，她那时就想跟我走，渴望我能带她脱带苦海，但我当时并无意留她在身边，所以只是给了她些帮助，然后就离开了她。后来相同的事情发生在云碧身上，我反而不忍抛下云碧，等到去年在团城重逢之后，她也许就已经跟今天没有两样了。假如我当年肯带她走的话，是不是她就不会变成今天的样子了？我这样想岂非对不起云碧，更对不起千岭公子，楚兄难道不该怪我？”
半晌，他长叹道：“一个人从未将别人的真心付出放在心上，反而认为理所应当。并且总是为自己能骗到他们而沾沾自喜。认为别人就该吃她的亏，上她的当，被她骗只能怪他们不够聪明。像这样的人，谁又能真心感化得了她？”
沈凌一道：“世上背信负义、毫无心肝者众，这样的人，的确太过可恨可厌。”
楚鸣琴道：“所以说这世上的确有些人，是根本无法感化的。”
长叹一声，他接着道：“早年十大世家楚家大侠楚非关曾救助了一名女子马灵月。她是十大世家一位公子的私生女，怜她遭遇，楚非关便托自己的未婚妻何嘉儿好好照顾她。但是马灵月一心想要创立自己的霸业，因此一再欺骗利用楚非关，对付馥郁城主，但是楚非关心里只有他的未婚妻何嘉儿，任凭马灵月百般挑拨，却也无法破坏他们两人之间的信任。”
沈凌一道：“楚非关大侠乃是与馥郁城主同时代的人，是馥郁城主早些年的好帮手，只是他三十岁的时候，就携爱何嘉儿与两儿一女，买舟前往东海篷莱仙岛隐居，掐指算来，离今已有六十余载。这些年江湖上，也并未听说过他的后人出现，想来一家人都在海外无忧快乐的生活着。”
楚鸣琴脸色突然起了一阵看不见的波动，道：“楚非关大侠虽然几次三番，都识别出了马灵月的诡计，但因对她的同情，始终不忍下狠手。但是马灵月却利用这机会，与她那蠢蠢欲动的亲生父亲，联手将楚大侠夫妇抓住了。然后她利用迷药之物，想促使楚大侠与她结合。结果楚大侠被还城城主救出，并用一名侍卫代替了楚大侠。”
沈凌一道：“于是马灵月就……”
楚鸣琴道：“马灵月以为那侍卫就是楚大侠，于是更加肆无忌惮，等到最后馥郁城主击垮了她与她父亲的阴谋之后，乱局之中，马灵月身负重伤，衣不遮体，倒在秘室，何嘉儿瞧得不忍，于是就将自己的外套取下，给她披了上去。结果何嘉儿却利用仅存的力气，一掌击向了何嘉儿的胸膛，致使她当场昏死过去。幸而何嘉儿身穿着一件轻丝甲，才没有当场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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