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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鸣琴道：“后来马灵月因为身怀有孕，且已武功全废，馥郁城主因此留了她一命，将她安置在城外一处农家度过余生。后来她生下个儿子之后，就经常告诉那孩子，他的亲生父亲是楚大侠，他为了别的女人，抛弃了她们母子。那样孩子长大之后，又怎还能了解当年的真相？”
沈凌一道：“所以那孩子就十分恨楚大侠跟何女侠？”
楚鸣琴道：“不错！因此他的一生都活在了对楚大侠空想的仇恨之中。他年幼之时，就曾有高手暗夜出现，教他功夫，他少年成名，本可留在团城大有作为，但终身都想寻到楚大侠的下落。因此从青壮年戎，就一直都在不停的寻找，终于在他五十岁那年，在篷莱寻到了楚大侠一家人的下落，他这才明白，当年的事情，其实另有情由，见过他的身手之后，据楚大侠的推测，那个一直出现在他身边，偷偷教他功夫的男人，其实才是他的亲生父亲。只因他身怀的几样绝技，几乎都是那个护卫的家传功夫。只是当年在被他的母亲强迫前，那侍卫已经有了妻子，他实在不忍因为此事，伤害到他的妻子，所以那护卫不能直接认回他，只好暗中偷偷教他功夫。而楚大侠因为那护卫的替代，虽逃过一劫，却无辜连累了这位羽剑客兄弟，心中每每想起，也十分内疚。”
沈凌一默然良久，叹道：“后来呢？”
楚鸣琴道：“后来他还能怎么样呢？楚大侠与他非亲非故，他的出生，完全是他母亲强掠的结果。所以楚大侠根本不必为他负责。而他最美好的青春年华，都在这种毫无意义的追逐中虚度了。楚大侠怜他一生孤苦，而他的一个孙子刚刚出生，便过度为他的后人，交由他抚养，也算是为他们两家人昔日的恩怨，画上圆满的终点。”
沈凌一凝视着楚鸣琴的脸，突然心头忍不住一跳。
那孩子既然将自己视为楚大侠的儿子，而在寻到楚大侠之后，抚养了楚大侠的孙子，做为后代，如此掐指一算，如今的楚鸣琴恰好与那孩子的后代年纪相仿。
莫非那孩子就是楚非关的后人？
但若楚鸣琴不想承认，他并不能直接问出来。
于是他又复叹了口气，道：“还好，楚大侠到底悲天悯人，才令这孩子最后终于解脱。”
楚鸣琴没有再说话。
又沉默了很久，沈凌一突然道：“谢谢你！”
楚鸣琴道：“为何要谢我？”
沈凌一涩然道：“现在这种时候，能与楚兄追思团城当年的往事，本是人生不可多得的乐趣。我自然要谢谢楚兄。”
他的眼睛，简直想要湿润。
他又想起了朱云碧。
她现在哪？生死如何？是否正在遭受那难以承受的蹂躏？
这些他不敢想，但又怎能不想？
也许有时最为痛苦的事情，就是明知你挚爱的人，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打击，然而你却根本无能为力，无法去救她。
有时候这种只能坐以待之的煎熬，简直让人想要发疯。
而楚鸣琴说这些天，明显是为了缓解他的焦虑、担忧。
这份理解、体谅的情谊，他自然心领神会。
楚鸣琴道：“难怪千岭以前对你多有夸耀，今日得与沈兄相识，也实乃我生平快事。”
这倒使得沈凌一吃了一惊，讶然道：“千岭公子难道以前，经常会提及我？”
楚鸣琴笑了笑，道：“他在我面前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当今团城最像样的羽剑客，唯他与沈兄耳。”
这点倒使得沈凌一颇为感激，但若细想想，他平常又何尝能忽略明千岭的优秀不凡？
就在此时，两人突然听到院外西边，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笛声。
不知为何，一听到这笛声，楚鸣琴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他突然站起身来，身形疾动，一掠越墙而去。
沈凌一随也跟上。
院子西边，是一片曲折延转的走廊，中间夹带山石花沼。
从沈凌一的视线瞧过去，在一处廊檐的灯光映照下，只见一块小小的假山畔，一名赤足少女正坐在一块青石上，俯首吹着手中的笛子。
此时沈凌一只能看见楚鸣琴的背影，然而纵使是背影，沈凌一却也能感受到楚鸣琴的痴伫来。
而那少女，沈凌一恰恰是认识的，正是明千岭的侍女白庭芳。
这样一来，他立刻意识到，楚鸣琴对明千岭的这名侍女，也许怀着非比寻常的情愫。
如果是毫不相干的闲杂人等，以楚鸣琴的严谨果绝，早就要盘问了。
他突然又想起楚鸣琴的那句话，“我虽已有中意的女子……”
难道白庭芳就是他中意的女子？
老实说对于明千岭的这名侍女，沈凌一的心头，总怀有一种莫名的畏怯忌惮感。
他也不知道怎会如此。
虽然论美的程度，白庭芳并不能跟朱云碧相比。
但是她的身材，整体比朱云碧胜上一筹。
她的个头比朱云碧高，长肩细腰，除了胸膛有些不尽人意，可以说是男人非常理想的一种类型。
而且她的脸，那种温柔妩媚缋绻，令人不得不怜惜心动的韵味，也是十分动人的。
所以以前仅有的两次见面，他都可以感受到那些羽剑客，盯着这个侍女的痴醉眼神。
然而他就是死活对她生不出好感。
每次白庭芳那盈盈如水的眼波一转，他的心里，就感觉到一种无边无形的紧迫感。
就好像有张看不见的网，束住了他。
但她显然是楚鸣琴的意中人，他再怎么样，也不能打拢他们。
因此他只是悄悄潜在一旁，并未上前。
白庭芳站了起来，先对着楚鸣琴盈盈一礼，方才唤道：“楚公子！”
楚鸣琴淡然道：“夜深人静，你怎会在此？”
白庭芳望了望四下，幽幽道：“只因岭公子生死未卜，因此我担心得睡不下，但是郁城主有令，闲杂人等，无唤不得进入她的院子。四下又都是护卫，因此我只好出此下策，想问问他到底怎么样了。”
她抬起目光，注视着深沉的夜色，道：“我只要能知道他现在的安危与否，就很满足了。”
楚鸣琴的后背，似乎僵硬了。
过了好半晌，他方才道：“那么你此时，就可安歇了。”
白庭芳顿时怔了怔，目光幽幽的望了他一眼，随即移开目光，语声同样幽幽道：“是！婢子知道了。”
然后她不再看楚鸣琴，转身向廊上走去。
楚鸣琴的后背似乎又僵硬了。
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刚才那短短的片刻间，尽管白庭芳的语气很柔顺，然而她的表情，瞧上去却是那么的委屈忧伤，眼泪仿佛就要流下来。
就好像不带她去见明千岭，实在是自己的错。
然而沈凌一简直听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他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始终对白庭芳轻松不起来。
这是个很会用自己的软，去逼迫男人就范的女人。
而他生平，最讨厌的就是女人的逼迫。不管是软的、还是硬的。
在这一点上，朱云碧不知比这些女人们强了多少。
她敢哭敢闹，敢说敢笑，心里有什么都说出来，决不会遮遮掩掩，也不会那些弯弯道道。
早年就已经觉得朱云碧难得，而现在则越来越觉得，朱云碧是他生平遇见的最好的女子。
方莲镇的人们，都认为他当年会那样大费气力，救下那个在冰天雪地里，十三岁的女孩子，是因为她的脸，实在过于好看。
然而只有他自己明白，他救朱云碧，固然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冻死在冰天雪地里。
事后她醒过来后，还要留下她，却是因为朱云碧身上那种鲜活的生命力，令他实在无法抵挡。
只要是世上的美人，纵使她们的气质长相身材各有不同，然而她们的表情神气，却是多多少少，总有些相似的。
几乎所有美人的表情，都可以用三分悲伤、三分幽怨、三分愤怒来形容。
这虽然不能包括所有的美人，但是往往不能用这种表情来概括的美人，恰恰是因为她们长了张万年不化的冰山脸，所以她们的表情很单一，生气时那样，不生气时也那样，几乎没有太大的起伏波动。
而朱云碧却跟她们所有人都不同。
她的眼睛尽管有时也免不了迷茫、困惑、担忧、悲伤，然而却几乎从来没有幽怨这回事。
她长了一张不带半点伤的脸，还有一双总是充满希望的眼晴。
那些年无论他在团城经受了怎样的挫折、打击，每次回去，只要一看到她的脸，心里瞬间就会觉得希望又在他心里复活了。
一年四季，她的脸，总是能令人们的情绪，停留在春天里。
这想必也是其它人喜欢她的原因。
就算英雄们可以抗拒她的美，然而却抵挡不了她的活力。
只是楚鸣琴如此优异，可以说不但不在他与明千岭之下，很多地方甚至都胜过了他与明千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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