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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举止自然亲切，丝毫没有傲作气，吴婆婆心里十分受用，于是态度越发殷勤起来，道：“丫头这就猜错了，我并不是他们的家人。”
朱云碧已经坐在她身畔，上下打量着她，她这次来院子时，提了盏灯，见灯光下吴婆婆虽然一身素服，但甚是整洁讲究，与白天所见，薛家的仆妇不同，便自笑道：“却不知婆婆与薛神医到底是何关系呢？”
吴婆婆道：“我是此间的地主，这一家人赁了我的房子住。”
朱云碧吃了一惊，讶然道：“如此说来，婆婆是他们的房东？”
吴老婆子道：“不错，正是。”
朱云碧又望了她好半天，方才道：“这我就不明白了，薛神医医术高明，又在此地经营这么多年，按理说，添置些房产，应该全不成问题才是。怎地竟还要租凭阿婆家的房子住呢？”
吴老婆子抽了口冒烟，方才道：“你这丫头这就有所不知了吧。只因他那妇人一心想搬进团城里去住，只是苦于没有门道可入，而此地也并非他的故居，若在此地买下房产，又恐将来搬入团城，房产荒芜。”
朱云碧又感到非常不解，道：“为何没有门道可入呢？他只要把医馆往团城一搬，岂非就可以了？”
吴老婆子道：“丫头又有所不知，薛神医有个师弟骨相师，早年在团城金窝吃苦时，薛神医并不念师门之情，要知道燕湾与金窝距离不远，薛神医连看都没有看过人家。后来他这师弟在团城平步青云，进了长清院。自然有好不会再分给薛神医了。有次那团城的老城主奶奶曾问起过他的师兄，那骨相师就说自己的师兄不堪大用。当时屋里还有别人，于是这话就传了出来。最后就传到了薛神医的耳朵里，薛神医气极之下，就跑上门，将骨相师揍了一顿。因此得罪下了自己的师弟，而他若要前往团城行医……”
朱云碧恍然插口道：“我懂了，他若要在团城开馆行医，就必须到长清院下面的行医监报上名号，取得行医资质才行。但是只怕那里的人碍于骨相师的面子，不会让他顺利拿到资质。”
吴老婆子道：“何况这薛神医又是个自视甚高的人，他根本不可能拉下这个脸面，去向自己的师弟低头，但正因为他又自视甚高，所以又总觉得除了团城，别的地方都太憋屈了他。他那妇人年经时是个大美人，也一直认为自己就该呆在团城，才与她的为人匹配。加上她的大女儿又是方圆百里最标致的姑娘，所以这妇人也一心想给女儿找个团城的富贵女婿，只是苦于没有门路。谁让燕湾这地方，本就是城中那些花花公子寻欢作乐的场所，到这来的富贵男人，有几个是带着真心过来的？但若将女儿给了人家做小妾，母女两个自也是不情愿的，”
朱云碧对于燕湾的繁华建立在什么基础上，还是比较清楚的。
这里不单景色秀丽，还盛产美人，这美人是不分性别的。
团城大族富豪多在此地修建别墅、别庄，以供夏日消暑之用。所以当地的勾栏之业非常盛行，是出得城来，第一个叫人乐不思返的销魂窟。
团城富贵人家的小妾，还有那些风月场所的女子们，以及那些有钱有势的女贵人们和嗜好古怪的男人们的心头所好，十有八九，都是出自燕湾。
谁让这里的男男女女都出落如如此美呢？
朱云碧突然眼睛有点湿润了。
男人因为太柔美，难以在江湖上混，所以就沦落成了团城女人的玩物。
女人因为太妩媚，但没有高贵的身份支撑，所以就成了团城男人的的玩物。
只是团城再开放，再大胆的女人，也不敢公然纳男妾。
所以以色惑人的女人这点要比男人好一些。至少碰上对她们动了真心的，还可以嫁过去。
但这种情况，毕竟是最幸运的女人才会碰上，注定只有那么几个人。
很多人注定痴念成空，麻木扭曲的过完一辈子。
而她呢？虽然至今，她仍不明白自己到底美在哪里，别人却一直认为她很美。
她遇到的十个男人之中，至少可以从六个男人口中，听到他们觉得她是他们此生遇到的最美的女子这句话。
正是因为她与生俱来的美，才为沈凌一招来一年前的牢狱之灾，才引得明家三兄弟波澜横生，暗中火并不止，并将她自己与沈凌一都卷了进去。
但是朱云碧却可以无比肯定，明千行与明千浩对她半点感情也没有，纯粹只是瞧上了她的脸。
为什么男人总喜欢争来抢去呢？
抢权利、抢地盘、抢女人。
女人为什么只能依靠着男人？只能被迫被男人抢来抢去呢？
她有时真恨自己，尽管她的活力，比很多女人都强，然而在明千行与明千浩这样的强者面前，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连许多江湖一流的武师都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何况她呢。
连明千岭和沈凌一这样聪明绝顶的人，都奈何他们不得，何况她呢。
所以从她进入团城这天起，就注定她会成为沈凌一的负累。
就算她跟沈凌一分开，明千行与明千浩也不会放过她的，所以她只能咬着牙，继续走下去。
至于明千岭数次救她于危难之际的恩情，那却是她实在不敢想的。
要报答明千岭，最好的法子，就是她自己。
但正因为她无法做到，所以才不敢想。
这样在心里搜刮来搜刮去，她反而羡慕起了眼前的老婆子，气定神闲，有产在手，用不着依靠任何人，也没有其它人跟她过不去，倒落得个自在逍遥。
朱云碧道：“于是他们一家人就一直这样耽置在燕湾？”
吴老婆子道：“那还用说吗。”
朱云碧轻轻叹了口气，道：“得非所求，也算是人生的大憾事。也难怪薛神医一家这样了。”
吴老婆子道：“那也得看配不配得了。要老婆子说，这一家人耽置在这，并不冤枉。”
朱云碧道：“这又是为什么呢？他们一家人品难道有什么不好？”
吴老婆子道：“你以为呢。薛神医为人还是不错的。那罗夫人口舌刻薄，看似精于算计，但却不知道她这点心眼，比起真正心奸的女人，简直没法比。别的不提，第一要紧，她根本不知道怎么招揽那薛神医的欢心。偏那薛神医又是个外强中干的主，一横起来天不管地不怕的。要不然他能又纳了那么两个妾吗？”
朱云碧道：“薛神医虽然胸怀胆识稍欠，好在医德还是可以的。只是我瞧那云月姑娘，温柔文静，在父母的气焰下，只敢唯唯喏喏、逆来顺受。性情如此懦弱善良，实在叫人不得不怜。”
吴老婆子眼角斜斜向上一挑，冷笑道：“懦弱善良？你当真以为她懦弱善良？”
朱云碧变了变色，道：“难道不是这么回事？”
吴老婆子眼睛瞧着她，道：“好孩子，看人可不能只看表面。据老婆子冷眼旁观这么多年，那薛云月，就长了一副令人觉得无害的好胚子，实际上一肚子麻雀攀高枝的贼心眼。跟这里其它的女孩子根本没有不同。这里的女孩子，哪个不是做的飞上枝头的美梦。只是她们母女使尽浑身解数，也碰不上合适的人家下手。早些年薛神医家附近搬来户人家，是对母子。那女人年轻时，据说是城中十大世家的公子相好的。儿子就唤明石，比薛云月长上一岁。生得相貌堂堂，一表人材。那年薛云月刚好十六岁，正是少女思春的年纪，一来二去，就跟明石好上了。”
朱云碧顿时听得入了神，道：“后来呢？”
吴老婆子道：“两人私底下信息往来，都是薛青在跑腿，当然每用得上这小丫头，明石都会给这丫头些好处，这丫头拿明石的好处拿惯了，有一次明石因为没给这丫头好处，她就将此事告知了罗夫人。”
朱云碧不觉叹息了一声。她已经可以猜到事情的结局了。
她接着道：“想必罗夫人嫌弃人家，所以就棒打鸳鸯，拆散了人家。”
吴老婆子淡淡道：“这你可就想错了。”
朱云碧变色道：“我想错了？”
吴老婆子道：“罗夫人一家知道此事后，反而欢喜异常。只因为她们觉得明石既是十大世家的子孙，根据姓氏，想必是明家人无疑。只要是明家人，管他私生公生，只要将来回到团城，不仅她的女人终身有靠，她们一家人也等于在团城有了莫大的助力。”
朱云碧又叹了口气，道：“原来这么高兴，是看上了人家的身份。如此算来云月姑娘今年已经二十岁，怎地并没有进入团城，也未见嫁与他家？”
吴老婆子嘴角一斜，泛起不屑嘲讽的笑，道：“这就只能怪这丫头自己做妖，把好好的一段姻缘给作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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