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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瑛听得也很是痴迷,虽然此前徐慎之跟她讲过,但至少简明扼要的说了一番,远远不如此次所述详细。
一个是自己的恩师,一个是不远千里北上寻自己的女子,对于这二人徐慎之都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徐慎之被金人俘虏两年,其中有几个月是在押解北上的途中度过的,还有一年是在广威将军府待着,其实并没有受到什么苦头。
没受到苦头不代表过得好,他受昌都巴威胁,超度了那七具僵尸,这点倒不算什么事,重点是放出了被困在玄武山天峰岭的摩呼罗迦。
在福陵山的时候,为了拿到袈裟与猪悟能大打出手,作法失误烧了山林,被折去二十四年寿数,这点就是他感到最为憋闷的。
时至此刻,陆瑛和王宗意终于知道他的头发会白那么多了。
当得到鱼肠剑竟然是徐慎之龙虎山天师张乾曜的遗物时,陆瑛面带欢喜之色,欢喜过后又充满了愧疚。
陆瑛之所以愧疚,是因为徐慎之将鱼肠剑给了她,给她鱼肠剑是因为她的武功并不高,需要利器防身。
鱼肠剑是天下间一等一的神兵,陆瑛目前只是初入暗劲,她擅长使用短剑,使用此等宝剑,即使日后遇到化劲高手也有一战之力。
“道门的人也冲你下杀手?”王宗意听到有道门中人为了道书向他出手,微微皱起了眉头。
“尽皆被我杀废了,”徐慎之轻轻点头,“当年北方大侠刘正风,就因为身拥行意拳,引起江湖中人觊觎,被化血宗掌门明月夜举全派之力围攻,最后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不过,寻常阳神道人奈何我不得,至于致虚真人我还没遇到,实在不行我就去神霄派祖庭玉清万寿宫。”
徐慎之说得轻松,但其实他一点儿都不轻松,他的确可以去神霄派祖庭躲着,但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事,再者,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办,他也抽不开身。
之所以这么说,还是为了让王宗意安心。
等到徐慎之讲完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大半天时间,王宗意早就睡着了,他脸上的表情还挂着一丝笑意。
徐慎之看熟睡过去的王宗意,心中一阵酸楚,其实他被金人俘虏这两年一点都不难过,真正难过的是王宗意,被马墉挑断了手脚筋,关在暗无天日的水牢里两年,饮食排污皆在其中。
马墉为了从他口中逼问出浮光掠影的心法,没少对他严刑拷打,王宗意的身上布满了狰狞交错,似蜈蚣般的血痂,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儿。
“你又要哭?”陆瑛从腰间取出一块手绢,递了过来。
徐慎之闻言微笑,陆瑛是在挤兑他,其目的是不想看他消沉低迷。
不过,徐慎之并不受陆瑛挤兑,因为他并没有消沉低迷,坦然接过了手绢,擦去了眼角泪水。
“不害臊。”陆瑛轻笑。
徐慎之跟着发笑。
就在这时,一直坐在陆瑛旁边的邓婵玉往徐慎之跟前靠了靠,怯生生地伸出一只小手来,抓住他的衣襟,眼带关切。
徐慎之看到邓婵玉清澈的双眸,止住了泪水,邓婵玉是个只有八岁大的孩子,亲眼看到了自己的父亲被人折磨致死,母亲离她而去,一个心智尚不成熟的孩子,自己还没有独当一面的能力,承受的悲痛比他还要大,在她面前,他没有资格哭。
离开怀来县,众人一路上露宿野外,也没有再住过客栈,王宗意身中慢性毒药,每拖延一分,就少一分希望。
南行数日,进入真定府获鹿县,到得此地,徐慎之让车夫驾车走大路,在此之前,为了躲避那些无良道人一直是走小道的。
车夫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要改道,但徐慎之是雇主,他只负责拿钱办事,其余诸事一概不管。
“你来过获鹿?”陆瑛出言发问。
一路上徐慎都在催促车夫,让他尽量赶快些,直到此地,他突然叫放慢车速,仔细注意着大路两旁。
“被金人押解北上的途中经过。”徐慎之点了点头。
“这里没什么奇怪的啊!”陆瑛掀起车窗上的床帘。
徐慎之没有接话,仔细注意着道路两旁,他记得很是清楚,当年跟他关在同一辆的那三个王爷,有一人就是饿死这里北上途中,当时就被金兵埋在了获鹿。
他已经记不清那个王爷的埋骨之地的具体位置了,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当年金人走的是大路,而那个王爷在饿死后就被埋在了路边。
再次往南行走了数里,徐慎之发觉此地有点像金人当年埋那个王爷的地方,从车辕上跳了下来,步行在车后,仔细注意着道路两旁。
走过数十丈之后,徐慎之看到道路左边有个小小的土丘,有点像坟包,但要比坟包小上许多,甚至很难让人想到这是一个坟包。
看到这个土丘,徐慎之一眼认定这里就是他要找的地方,因为那个王爷当年是直接被就地掩埋的,连口裹尸的棺材也没有,地底没有空出太大的空间,坟包小一点也很正常。
徐慎之提气出掌,将坟丘震散,坟包下是坟坑,这个所谓的坟坑里面不是一个单独的空间,而是被泥土所填充着,可以看到在泥土中夹杂着几片破烂的布头。
眼见徐慎之在旁捣鼓,车夫心中疑惑,停了马车,走过来帮忙。
“道长,您这找什么呢?”车夫在他伸手刨土,也跟着刨了起来。
“死尸。”徐慎之出言回应。
“啊?”车夫闻言立刻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有些心悸,但片刻之后便再次刨了起来,他知道徐慎之会法术,也就不觉得害怕了。
片刻之后,二人在刨出了大量泥土,露出了一具腐烂发臭的尸体,其面目已经无法辨认,但徐慎之确定这就是当年饿死的那个王爷。
看到土坑里真的有具腐烂的死尸,车夫顿时受到了惊吓,慌忙起身退后。
徐慎之扭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将尸体从土坑中提了出来。
挖掘人尸骨是罪大恶极的行为,尤其是青天白日将尸骨露在太阳底下,更是对亡人不敬。
但徐慎之此时不管那么多忌讳,脱下了身上的道袍,将死尸包裹起来夹在腋下,自随身包袱中取出一套道袍穿上,让车夫赶车快行,前往获鹿县城。
由于腋下夹着一具尸体,徐慎之便没有再回那车上,一来尸体散发着令人几欲作呕的臭味,二来邓婵玉年纪尚小,看到死尸肯定会感到害怕。
徐慎之不上马车,陆瑛就下来陪他一同步行,跟随在马车后面。
“你带着一具尸体干嘛?”陆瑛捏着鼻子发问。
“还记得当日黑白无常说过的话吗?”徐慎之反问。
“这是大宋皇族之人的遗骸?”陆瑛有些惊讶。
徐慎之点了点头,“当年他和我被关押在同一辆囚车上,由于金人供给的食水有限,导致他被活活饿死,被埋在了这里,当时两只脚还露在外面,是我让金人将他重新埋好的。”
说到此处,徐慎之又想起了当年徽钦二帝被金人披上血淋淋的羊皮,围绕着完颜阿骨打的陵墓跪行的那一幕。
后来的事徐慎之没有亲眼见过,但却听雄库鲁说过,徽钦二帝被完颜晟封为昏德公、重昏侯,被发配到五国城。二帝的女眷嫔妃受到“赐浴”,梳洗过后,被金人玷污,朱皇后不堪耻辱,投缳自缢,被金人发觉拦下,后来跳井自杀。
靖康之难是汉人无法洗刷的耻辱,当父兄在北国苦寒之地受苦受难之时,赵构却偏安一偶,一直尝试与金人求和。
赵构的做法可能是对的,因为大宋刚刚经历了亡国之难,被金人抢夺了大量财宝,需要韬光养晦,养精蓄锐。
但就事论实,赵构的确怕了,当年金人掳走所有皇族成员,只有他一人幸免于难,此事令他受到了极度的惊吓,不再是当年那个十九岁出使金营,在完颜宗望面前面不改色的康王赵构了。
赵构的确在国破家亡的痛苦与仇恨,但相比对金人的仇恨,他内心深处更多的是恐惧。
“你在想什么?”陆瑛见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前方,知道他有心事。
“没什么。”徐慎之缓缓摇头,有些跟陆瑛说没用,陆瑛不能帮他排忧解难。
“快进城了。”陆瑛出言提醒。
徐慎之点了点头,自从离开怀来县后,他们沿途进过许多州县,但从来没有进城,只有此次是个例外,因为徐慎之需要买口棺材,老是将一具尸体夹在腋下感觉有些别扭。
另外就是,他们所带的干粮清水不多了,需要补充。
进到城中,众人到一家客栈暂时歇脚,安顿好了王宗意和邓婵玉之后,徐慎之叫上陆瑛一起上街。
二人先去急市买了一匹马和一辆架子车,将车套好,又找了家棺材铺子,这具尸体生前毕竟是个王爷,死后不能太寒碜了,陆瑛出资买了口上好的棺材,装了那具尸体,放到了车上,拉回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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