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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雪听了这一句，示意冉洛，直接进了铺子里。
这铺子是一个花灯铺子，里头挂着各式各样的花灯。
既来之，则安之。
聆雪让冉洛去与外头的韩容泽说一声，只说她在这里头等着几人，刚好挑几盏花灯。
聆雪也鲜少在寻常街市上逛，这还是头一遭，瞧着新奇的紧，那些个纸糊的灯笼，竟也做得活灵活现的。
聆雪瞧见一只兔子灯，用雪白的浆纸糊了，里头的竹篾子弯曲下来，瞧着兔子的身形是圆润的，倒比那些个棱角的好上许多，上头画了眼睛，画功倒是极好的，画龙点睛，为这寻常的兔子灯添了神采。
这一盏，给婉婉玩，该是好的。
聆雪才从高架上，将这灯取下来，就见高架对面，岳翎那一双黑漆漆的眼眸。
岳翎刚刚看到了她，看到她为着避嫌进了这家铺子。
聆雪淡淡一笑，状似寻常的说道：“岳将军要挑一盏吗？我瞧着第三架上的好一些。”
第三架上尽是水红一色，贾馨宁爱水红，不拘岳翎拿了哪个去，都能得贾馨宁的欢喜。
岳翎的那双眸子，瞬间黯淡了下去，声音也渐渐低微：“郡主……看到了？”
聆雪原不想接这个话，但念着岳翎终究是将自己与婉婉从大理救出之人，默了默道：“孙子曰：用战贵胜，久则钝兵挫锐，攻城则力屈，久暴师则国用不足。这个道理，用在寻常也是一样的。”
聆雪说完，提着兔子灯往前行去。
岳翎皱眉要追上，他想要解释，解释他不是故意长久僵持，他只是有太多的压力，他以为，聆雪看到那一幕，会明白，他为何至今从未表态，然而聆雪似是在埋怨他，既然不喜欢贾馨宁，为何不早早说个明白。
岳翎并没有追上聆雪，就被一个人阻挡住了脚步。
韩容泽立在两个高架中央，外头的阳光将他的身影拉的很长，通身都隐着一丝寒意，仿佛一块上好的寒玉，看着润泽剔透，实则寒气逼人。
冉洛在另一侧接了聆雪，见韩容泽在这边，冲着聆雪点点头，两人往铺子外头去。
狭小的空间里，只余下两人。
韩容泽道：“岳兄想要解释什么？”
岳翎直视韩容泽，道：“怎么？韩世子似乎很怕我与郡主解释明白。”
韩容泽笑容一绽即收，声音依旧凉凉的：“岳兄是岳大将军后人，想必自识字起，就将《孙子兵法》背的烂熟于心，自更该明白，战争时间长对国家有利的事情，从来没有过。那么，岳兄一再拖延战事，是为着什么？”
韩容泽蕴着很淡的怒气：“岳兄想要两全其美，如今适得其反，又来解释初衷？”
韩容泽用一句话，戳破了岳翎这段时间的行事。
他不喜欢贾馨宁，但他希望岳府能迅速起势，所以当贾府抛出利益，让岳府上下重新过上从前的日子时，岳府众人都贪心了。
岳翎不傻，他觉得，贾丞相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贾馨宁嫁给他为妻，所以不必他出面拒绝，贾丞相会来寻他的。
到时候，只需与族人解释，是贾丞相瞧不上他，便能解了这个局。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贾馨宁在禁军面前突然的表白，贾丞相让他执掌五军，这让他愈发彷徨。
若拒绝，莫说是五军厢军，便是岳家说不得都要被贾丞相一怒之下，牵连九族，他突然间骑虎难下，至今不敢相信，贾丞相竟然当真要将贾馨宁嫁给自己这个无权无势的穷小子。
“如今的形势，是你自己选的，再拖下去，也绝不会是你想要的结果。”韩容泽冷冷道：“她自身尚且艰难，你若敢将她拖入泥沼之中，我定不会饶你。”
韩容泽转身离去，岳翎立在两排高架之中，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被压住了，恨不能将自己就此埋在两排高架之中，再不出去。
良久，岳翎才从铺子中走出来，手里提着一盏灯笼，水红绸子做面儿，上头画着富贵牡丹纹样，另一厢，糖人才做得，贾馨宁得了岳翎这样一盏手工粗糙的灯笼，却觉着比什么金银珠玉都要好，随手就将糖人塞给丫鬟拿着。
端瑞瞥了岳翎一眼，偷偷冲聆雪使了个眼色，低声说了句：“总算他识相。”
端瑞如今跟在太后身边，也多听太后念叨几句，从前只觉得贾馨宁这桩婚事千好万好，可听太后的意思，也不见得就是好的。
嫁人要嫁那个心里头有你的才幸福，哪个付出的多，必定是吃亏的那一个，就像贾馨宁和岳翎，若岳翎当真喜欢贾馨宁，为何至今还不曾上门提亲去？难不成要等到贾府张口？
再没有这样的道理。
聆雪笑着捏了捏端瑞的手心，一手牵了她，一手牵了婉婉，笑语道：“我瞧着里头的花灯虽不如宫里头的精细，但在应景儿，我给婉婉挑了个兔子灯，你要不要挑一个？”
端瑞正想点头，却是杨振云从边上递过来一个，是个八仙过海的，素面杭绸，颜色鲜亮的很。
端瑞含笑接过来，却失了兴致，问杨振云：“前头还有什么好的？”
他们这趟出来，杨振云安排白日里的行程，贾伟宁安排夜里的。
杨振云立时便说了许多，走在前头给众人引路。
待他走的远了些，端瑞低声埋怨道：“既是出来玩，就要自己逛了挑了才好，他去给我挑了来，还有什么趣？”
聆雪晓得端瑞的性子，但凡杨振云办得事儿，她总要挑出几分不满来，便笑笑，什么也没说。
走了一条街下来，什么摊子跟前儿都要停下来瞧瞧买买，待到了原本定好的酒楼处，已经过了午时，人都散了些，不过也正好能由得她们自己在小吃食摊上挑。
贾馨宁挑了一份绿豆面的饼子，里头裹着鸡蛋，洒着芝麻，加上一层薄脆，加上酱汁和小葱，老远就闻着香气。
端瑞嫌那个硬，自己看着比人高的大铜壶新鲜的很，里头各种味道的面茶，端瑞索性给每个人要了一个味儿的，送到酒楼里头去。
婉婉和聆雪瞧着灌汤的小笼包好，小蒸笼屉子掀起来，一股子热气，香气随着雪白的雾气蒸腾起来，那皮儿薄的，一筷子戳下去，汤汁顺着小窟窿流出来，香气四溢。
众人点了东西，到酒楼雅间里，倒把酒楼备好的席面丢在一旁不理会，吃起这些个小吃来。
贾馨宁自己要的绿豆面饼子不过吃了一小角，倒是瞧中了贾伟宁挑的扇贝粉丝，将他那小碗连汤汁都喝了干净，犹觉不足，又吩咐丫鬟下去买。
贾伟宁瞧着几人吃的高兴，又见杨振云订的席面几乎未动，起身吩咐了小厮一番，晚膳再不能上这样的菜肴，要吃宫里头没有的才好。
韩容泽因着聆雪忧心，不敢松懈，时刻警惕着，连吃食也小心翼翼的，但凡送到他们这里来的，在进雅间之前，都被试了毒。
聆雪瞧韩容泽没吃什么，将自己这边一屉小笼包递了过去，连带着挑好的麻酱汁，韭菜黄，一道都递给了他，也不说话，竹著轻轻点了点，白净如莲瓣一般的脸颊，噙着点点笑意。
韩容泽太喜欢这样的聆雪，什么也不必说的亲近，是旁人再无法比拟的。
这一幕，出去吩咐小厮的贾伟宁没瞧见，岳翎却是瞧了个正着，他面前堆着无数小吃，多是贾馨宁吃着哪个好，推到他跟前来，但他同他们又不同。
韩容泽他们是自小养尊处优，没吃过这样的吃食，没见过这样的热闹，他却是多见的，不拘是从前当细作，做侍卫，还是如今在姜国，这样的街市，他说不上每日，两三日也要转一趟的。
岳翎突然间发觉出自己同他们的不同来，愈发闷头吃，他还当他同郡主是一类人，如今看来，倒是痴了，他从来不曾与郡主是一类人过，郡主便是落魄了，也是皇亲贵族，与他沾不上半点边。
贾馨宁瞧着岳翎吃的多，便愈发开心，将自己喜欢的都往岳翎身边推。
贾伟宁重新落了座，瞧见这样，有些皱眉。
贾馨宁到底是贾伟宁的妹妹，妹妹当着禁军面，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岳翎至今没个回应，倒还心安理得的被自己妹妹伺候着……
杨振云瞧着众人吃的很多，推开窗子又瞧见楼下摩肩接踵起来，知道不好出去了，好在他先前安排好了说书的，众人边吃边听书，一个晌午也就过去了。
待夜色渐起，花灯都点起来，几人才从酒楼里出来，外头是一片灯海，热闹至极。
贾伟宁在头前引着：“前头要去猜灯谜。”
贾馨宁立刻拍手叫好，拉扯着端瑞跑道：“咱们快着些，将整条街的灯都赢回去。”
几人跟在后面，似是被贾馨宁感染，又或是夜色掩映，掩盖众人心思，到得这会儿才真正玩起来，只她们不知的是，这一夜成为她们所有人的转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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