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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瑞自小从宫中长大，一向金贵惯了，何曾说过类似“东家长李家短”这样的话？
杨太后当先一怔，看向端瑞，端瑞便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意来，旋即扫向聆雪道：“你说吧，事关姜国的生死存亡呢，既是男人们只顾着儿女情长，咱们这些个做贤内助的，可不就只能抓紧办这些事儿了？”
聆雪不敢再让端瑞张口，不然还不知说出什么更难听的话来，便含笑望向上首的杨太后道：“这是才与采买办一道合计出来的单子，要拨给户部，用在前线打仗的银子，皇后娘娘已经瞧过了，内务府这边也要出一张单子，折出一万两便成。”
聆雪说着，将自己手中誊抄好的单子递上去，怕杨太后这会儿被端瑞气的没心思瞧，特意靠近了些，将内务府的那一节，指给太后瞧。
杨太后淡淡扫了眼，见旁处出的都不少，内务府这一万两倒也还过得去，便点头应了，吩咐汪嬷嬷道：“你回头亲往内务府一早，将单子理出来，给采买办去。”
汪嬷嬷应了下来。
聆雪又说了宫女的事儿：“宫里头许多宫女年岁都大了，来年说不得还要采选新宫女入宫，正好趁着年底，放出些去。”
杨太后没什么精气神，昨个儿知道杨家的事儿，便一晚上没睡好，一早间宣了杨夫人与端瑞等人进宫，训斥了杨夫人一通，这会儿早便精神不济了，揉了揉额头道：“这事儿让尚仪局那边去办便是，回头列出名单，拿来给哀家瞧。”
端瑞在旁听着，冷笑了一声，劳累成这个模样，也不肯放开手去，到了在最后的单子上卡着。
聆雪没想到这么顺利了，遣散宫女出宫去，是为着减少宫里的开支，就算永嘉登基之后，再采选新的小宫女入宫，小宫女拿的月例银子，与现在这些资历老的宫女们，差了好几等，再者到时候该是早打赢了仗，也不必这么处处挤银子了。
聆雪说完了两桩事儿，看了旁边的端瑞一眼，原是要走的，又怕搁着端瑞现在的脾气，与杨太后闹起来，索性便在端瑞的另一边坐了，柔声与杨太后说道：“一日比一日凉了，婉婉说要给太后做个风帽，再做个抹额，太后有没有什么喜欢的花样，或是料子？”
杨太后知道聆雪在端瑞心里位置不一般，倒也肯顺着她的话，软和几分。
“去岁做的那个还好好的，没戴几回，婉婉如今也管着广储司，不得闲，便不用她亲手绣了。”
杨太后说完，目光移向端瑞，见端瑞穿的还是从宫里做的衣裳，怕出了宫，便不曾添置过，虽说端瑞出嫁还没一个月，但杨太后见过了杨夫人，听她口口声声说着端瑞这个不好，那个不好，便下意识的觉得，端瑞出宫没有添置衣裳，是被杨家人欺负了。
“倒是端瑞，宫外的铺子哪里及的上宫里的？你让婉婉挑几匹鲜亮的料子，给端瑞做几身，说话就冷了，大毛的衣裳也做几套。”杨太后道。
端瑞正吃着茶，闻听此言，撂下茶盏，似笑非笑的说道：“多谢皇祖母好意，只这出了嫁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我大不了用自己的嫁妆银子便是了，没得让人觉得我是回宫打秋风的，再被人说，我仗着宫里赏下来的东西，落某些人的脸面，何必呢？”
聆雪抿了唇角看向端瑞，几不可见的冲她摇了摇头，杨太后这几句，着实出自真心，端瑞这样，杨太后怕要生怒了。
杨太后果然沉下脸来，说的却不是端瑞，手中的玉髓佛珠转动的很快，有“啪嗒啪嗒”的声响传出来，在暖阁里听得沉闷不已：“哪个再敢给你甩脸子瞧，你只管跟哀家说，哀家倒要瞧瞧，哪个敢说些什么！”
杨太后越说越气，指着汪嬷嬷道：“不然你就带了汪嬷嬷回去，看哪个敢说半个‘不’字，让汪嬷嬷当即掌嘴！”
聆雪有几分诧异，侧目看向杨太后，她来慈宁殿的次数，着实算不得多，杨太后对她的几分情面，多半也是看在端瑞的份上。
杨太后头发已然银白，许是长久礼佛的缘故，比韩皇后瞧着更加亲和些，从她的眼底里，已经瞧不见什么了，也许是做太后多年，衣食无忧，早已经无牵无挂；再不然便是活到这个年纪，很多事情看淡了，总之聆雪没在杨太后的眼底里瞧见过什么情绪，或是什么过往，什么都淡淡的，不过一些家常琐碎。
她从前从端瑞说的几分话语里听得，便当真以为，自端瑞抱到慈宁殿来养着，不过就是杨太后的一颗琪，杨太后待她也没有多少情份，但此刻听着，却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杨太后肯为着端瑞责备杨夫人，端瑞不知道，聆雪却从汪嬷嬷眼底瞧见了，方才杨太后是如何怒责杨夫人的。
动这么大的怒火，又要将唯一的亲信汪嬷嬷指过去，为端瑞撑腰，若这样还说端瑞只是杨太后的一颗琪，那着实枉费了太后的心血。
聆雪正思量这些的功夫，没来得及瞧端瑞，却没想到就这一瞬的功夫，端瑞已然冷笑一声，讥讽的看向杨太后道：“皇祖母，当初用尽一切办法让我嫁去杨家的人，不正是皇祖母吗？那便是个火坑，我也已经跳进去了。皇祖母这个时候往火坑里浇水，是要做什么呢？
难不成这水浇下去，便能将那火坑浇息了不成？杨家是个什么样子，皇祖母一早便该知道的，莫说是汪嬷嬷过去，便是皇祖母过去，能如何？还不是要我落一个不敬长辈的名声？
皇祖母，你现在这个慈爱的模样，倒让我以为我进错了宫门，不是在皇祖母的慈宁殿，而是在母后的仁明殿呢。这些事后才说的可惜，才有的发怒，倒是母后常用的收买人心的手段，皇祖母如今也要用在我身上了不成？”
“公主！”聆雪与汪嬷嬷同时发声。
端瑞却是噙着泪，昂着下巴看着杨太后，倔强至极。
是杨太后害得她如此的，杨家连杨家的庶女都保不住，能是个什么样子？
辅国公府要将女儿嫁过来做贵妾，不是来做平妻，已经是给她这个公主脸面了，比杨家庶女的事儿，脸面好多了，杨太后这幅样子又做给谁看？她已经嫁了！
杨太后苍白着一张脸，咬紧了牙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汪嬷嬷在旁焦急的唤着，喊了三声“太后”，也没见杨太后的目光从端瑞那里收回来，一时心急，立刻冲着外头喊道：“宣太医！快宣太医！太后被痰堵住了！”
端瑞觉得汪嬷嬷大惊小怪，明明杨太后此刻还在震惊的瞧着她，怕没想到她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面对杨太后执着的目光，端瑞冷笑着道：“不聋不哑难做家翁，既是已经成了这个样子，皇祖母不如就当不知道，瞧不见吧，就算皇祖母为着我亲自往杨家去，也于事无补了，并不能改变皇祖母推我入火坑的事儿，皇祖母现在为着良心好过点，一副全然为了我好的模样，实在让我觉得恶心，若真的为了我好，早干嘛去了呢？”
端瑞说着，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福身礼：“大婚那日，给皇祖母行的叩拜大礼，就已经将皇祖母这些年的养育之恩还了，毕竟皇祖母这些年，也没为我做什么，我一个人住在清暑楼，皇祖母不过就是每日例行问一问嬷嬷和宫女罢了，同仁明殿的母后，没什么大差别。”
“皇祖母既无事，我也该出宫去了，毕竟杨家还等着我这个公主回去做主，迎娶贵妾呢。”端瑞说完，再不看杨太后一眼，拂袖离去。
待出了殿门，端瑞才肯让自己的眼泪落下。
聆雪追出来：“公主！瑞姐姐！”
端瑞这才停下脚步来，为着聆雪的这句“瑞姐姐”。
“瑞姐姐，从前如何，我不知晓，但这一回太后是真的为着姐姐，姐姐与太后说句软和话吧，别真与太后生份了。”聆雪劝道。
端瑞摇了摇头：“这些话，我早便想说了，既说出去了，又怎么能收回？便是她这一回是为着我，那从前呢？任何人都知道我不喜欢杨家，太后还不是一门心思的要将我往杨家塞？如今再做这幅样子给谁瞧？”
殿门口有些乱，有小太监飞奔出去寻太医，殿门里头，汪嬷嬷喊“太后”的声音愈发的大了，怕当真是出了什么事儿！
端瑞眼底有一丝不忍，却强迫自己不往殿门里瞧，推着聆雪往殿门去道：“你若觉得她真心，那日后便多来慈宁殿吧，她……总归比仁明殿的好！”
端瑞说着，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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